论文、小网和乡村记忆(第2/3页)

他很胖。我往山上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选择了上山,可能是那么急切地往山下跑,非一个跟头栽下去不可。我个儿小灵活,正确的战术居然使我们之间的距离渐渐拉开。这时,面前出现了一片小树林,我记起了小网的话……

结论二:女作家群体都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大学本科以上学历的约占百分之七十。作家的学者化是不可逆转的总趋势。

我开始绕着树跑,决定把这个胖子甩到看不到的远方。我绕了一棵树又一棵树,力求每一个圈都完美无缺。当我气喘吁吁地绕了最圆的一个圈以后,我看见彪形大汉像泰山似的立在我面前。

“你是谁家的?”他问。

“我是我姥姥家的。”我很悲壮地说。既然被抓住了,就敢做敢当。

“你姥姥……哦,你是跟你妈回娘家。说说吧,你妈叫什么名字?”

我只好告诉了他。他兀自嘟囔了两遍,嘴巴还动了一动,好像把这个名字咽到肚里去了。

“好了。你走吧。”他说,自己先走了。

我呆呆地站在荒漠的坡上,第一次感觉世界如此恐怖凄凉。我知道自己把妈妈出卖了,不知道什么厄运在等着我可爱的妈妈。

小伙伴们像幽灵一样从一棵棵树影背后闪现出来。她们静静地望着我,把狂奔之后残余的花生果捧给我。

“不吃不吃!”我烦躁地把花生打落在地,“你们刚才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来救我?”我质问。

小网走过来。我说:“都怪你,怪你!你让我围着树绕,我绕了,结果被抓住了。”

她叹了口气说:“那也得看该绕不该绕啊!”

我说:“你赔我妈妈。”

她沉吟了一会儿,说:“其实你妈妈没事的。他把家里大人名字记了去,是打算秋后罚款。你们过些日子就回北京去了,他到哪里去罚你妈?”

我说:“要是我家还没走,他就来罚钱,可咋办?”

小网极有把握地说:“不会的。平日里大伙儿都没有钱,他可罚得到什么?”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小网把兜里的花生掏给我,说:“就着熟地瓜干吃,有肉味。”

我吃了一口嫩嫩的花生果,满嘴冒白浆,又赶紧往舌头上搁了一块小网给我的熟地瓜干。我确实品出了一种奇异的味道,但我敢用我五岁的全部经历打赌:肉绝对不是这个味儿。

她们离肉已经太远,肉在记忆的无数次咀嚼中变质。

“好吃吗?”女孩们目光炯炯地望着我。

“不好吃!”我响亮地回答。

我看见小网深深地低了头。那块地瓜干是她好不容易才从家里偷出来的。

面对稿纸,我对那时的我仇恨刻骨。儿童的直率有时是很残忍的东西。有一天,小网对我说:“我要上学去了。”我就赶快跑回家对妈妈说:“我也要上学。”妈妈说:“你才五岁,上的什么学?再说,咱们马上就要回北京。”

我说:“我要上学。”

妈妈只好领着我去学校,除学费之外,多交了几块钱,说请费心,权当是幼儿园了。

教室里总共有三块木头。两块钉在地里当桩,一块横在上面做桌面。每人从家里带个蒲团,就是椅子了。

结论三:女作家的个人感情经历多曲折跌宕,婚姻爱情多充满悲剧意义。她们的作品就是她们的心灵史。

在大约一个月的学习时间里,我似乎没有记住一个汉字,好像也没有学会任何一道算术题。在记忆深处蛰伏的只有两件事。一是我学会了一首歌,就是“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二是小网的学习非常好,老师几乎每天都要表扬她。

有一天,小网把我拉到一旁,愧疚地对我说:“以前我把你说错了。”

我大为好奇,说:“什么错了?”

小网说:“你看。”说着,把书翻到了很后面的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