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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吧,小谢芭。”(1)洛林夫人做梦似的说。

他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我转身朝吧台走去。丈夫在身边,琳达·洛林就好像换了个人。她出言尖刻,一脸不屑。她即便生气的时候,也没有给过我这副脸色。

吧台背后站着甜哥儿。他问我要喝什么。

“现在不要,谢谢。韦德先生想见见我。”

“先生非常忙。(2)非常忙。”

我想我是不会喜欢上这位甜哥儿的。我只是看着他,他又加了一句:“让我去看看。马上就来,先生。(3)”

他敏捷地穿过人群,很快就回来了。“好,朋友。走吧。”他愉快地说。

我跟随他穿过客厅。他打开一道门,等我走进去,他在我身后关上了门,闹哄哄的声音顿时远了。这间屋子位于拐角处,宽敞、凉爽、安静,有法式落地长窗,窗外种了玫瑰,一扇侧窗上装着空调。我可以望见湖水。韦德平躺在一张长长的浅色皮沙发上。一张发白的木质大书桌上放着打字机,旁边有一叠黄纸。

“多谢赏光,马洛,”他懒洋洋地说,“坐吧。你已经喝了一两杯了吧?”

“还没有。”我坐下望着他。他看上去还是有些苍白疲惫。“工作如何?”

“还行,只是很容易感到疲倦。唉,醉酒四天,恢复起来相当难。我通常是喝一杯后写作状态最佳。干我这行,太容易变得紧张、迟钝;那样写出来的东西很糟糕。写出来的东西好,写得一定很顺。那些你读过听过的在相反的情形下完成的东西都是乱糟糟的。”

“也许要看作者是谁,”我说,“福楼拜写得很艰难,但他的东西却很不错。”

“啊哈,”韦德坐起来,“那么说来你读过福楼拜,你就是知识分子了,是批评家了,是文学界的饱学之士了。”他揉了揉前额。“我在戒酒,我讨厌戒酒。我看到手里拿着酒杯的人就来气,可我得出去跟那帮讨厌鬼套套近乎。他们谁他妈的不知道我是个酒鬼,他们都想知道我在逃避什么。有个狗娘养的弗洛伊德信徒把他那套宣扬得家喻户晓。现在就连十岁大的小毛孩都知道那些。要是我有个十岁大的孩子——但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那捣蛋鬼会问:‘你喝醉酒是要逃避什么呀,爸爸?’”

“按我的理解,这些都是新近发生的吧。”我说。

“越来越糟,可我是酒量很好的人。年轻时碰上困难,经得起折腾;年近四十,就不可能这么快恢复了。”

我往后靠了靠,燃上一支香烟。“你想见我,有什么事吗?”

“你认为我在逃避什么,马洛?”

“不知道。我没有足够的情报。再说了,谁不在逃避某些东西?”

“并非每个人都是酒鬼。你在逃避什么呢?你的年轻时代?良心的谴责?还是你是这个三流行业里一个不足挂齿的小人物这一事实?”

“我明白了,”我说,“你需要找个人来羞辱。来吧,伙计。捅到痛处我会告诉你一声。”

他咧嘴笑笑,伸手揉了揉浓密的鬈发,用食指戳戳心窝。“你现在正瞧着这个三流行业里的一个不足挂齿的小人物,马洛。所有作家都是废物,我是其中最废的。我写了十二部畅销书,要是我能完成桌上那堆乱糟糟的玩意儿,那就算十三部。它们没一部有价值,连下地狱都不配。我在只限极少数亿万富翁居住的地区有一栋漂亮的住宅;我有喜欢我的可爱老婆,有喜欢我的优秀出版人,而我尤为喜欢我自己。我是个自我中心的混账,我是个文学娼妓,或者皮条客——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一个彻头彻尾的浑蛋。你能拿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怎么不感到痛心?”

“没什么好痛心的。我不过是在听你自怨自艾。没意思,但并没有伤到我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