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第2/2页)

可是,这不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而是一个值不值得去做的难题,是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的荣誉和尊严,是否该在这个时刻去保护和坚守。秦忆娥的来信其实已经深深伤害了小卡洛斯,他不相信一个成熟女子的爱情,会由她的母亲来决定;他也不相信从虎口中夺过来的爱情,竟然会被一个老女人的恐吓再抢回去;他更在心底里嘲笑那场所谓的“消娼法事,”就可以把一场刻苦铭心的爱情,在一个莫名其妙的祭司装神弄鬼的法事中消解泯灭掉!倘若这样,这个世界就没有真正的爱情啦;倘若这样,这个女人就不值得自己终生守候。这是怎样善变的一个女人!这是怎样软弱的一个女人!亲爱的,你要知道,就是跪在神父面前的忏悔,也抹擦不掉人内心深处爱的痕迹呢。东方人的爱情里没有爱神,只有自己吓自己的鬼!爱神已经眷顾他们了,他们还把爱神的影子当成鬼。

走吧,孤独地离开吧。强悍的是命运,孱弱的是爱情。从大卡洛斯一厢情愿的执着,到他得而复失的爱,他们两兄弟都逃脱不了家族史中爱的失败宿命。

火车进站了,喘着粗气趴在站台边,像头垂死的巨兽。还是只有小卡洛斯一个乘客,他还在引颈张望,似乎怀着一颗固执且绝望的心,在等自己虚拟的旅伴在车轮启动的最后一刻,跑上站台,一把拉住他的手,跃上奔向自由浪漫新生活的火车。

这浪漫的一幕,必将被残酷的现实、被冰冷的车轮碾碎。碧色寨最后一趟列车的司机似乎也是反对一切浪漫爱情的同谋。发车的时间到了,车站上的铃声孤独地响起。火车司机看到那唯一的乘客上了车,站在车厢的踏板上还在翘首张望,看到他身后寂寞的站台,除了那个孤单的站台值班员,连鬼影子都不见一个了;火车司机还看到站台以远云层堆积的灰暗天空,他时常担心日本飞机从那些云层里钻出来——现在滇越铁路线上跑车的火车司机,不是行驶在两条钢轨上,而是在死亡的阴影下开着火车走钢丝。

火车司机冷漠地拉响了汽笛,发出生离死别、撕心裂肺地哭喊。火车就像个一步一回头的伤心人儿,在哭泣中慢慢远去。小卡洛斯游魂一般在空荡荡的车厢里找不到自己的座位,就像找不到自己灵魂的野鬼。这是一趟驶往衰老、孤独、怀念、忆旧、忏悔、赎罪之地的列车,是一趟再没有返程的单向列车。汽笛继续哀鸣,车窗外景物飞驰,把过去无情地抛弃,把虚幻真实地呈现,把碧色寨像一坨从心头慢慢挖去的肉,无情地抛撒在旷野里,让·在寂寞中纠结成一颗思念的心,在烈日下干硬成一个顽固的信念,在大风中蔓延成相思的野火。以至于,小卡洛斯在兀自抹了一把伤别离的绝世眼泪之后,自言自语道:

这里的故事就是这样,结束了。

(全文完)

2009年1月-2010年12月

一稿完于昆明北市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