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第2/3页)

有一次我向莱昂内尔·希利尔谈起罗西,我说我不明白她怎么会从我最初在黑马厩镇认识的那个气色鲜艳、显得很讨人喜欢的年轻女人变成了现在这么一个几乎大家公认的俊俏的美人。(有些人并不完全同意这种看法。“当然她的身材不错,”他们说,“不过我个人不太欣赏她那样的脸型。”另一些人则说:“是啊,当然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只可惜缺一点与众不同的特点。”)

“这个问题我马上就可以向你解释清楚,”莱昂内尔·希利尔说。“你头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只是一个气色鲜艳、体态丰满的乡下女人,是我把她变美的。”

我忘了当时我是怎么回答他的,但是我的话肯定很粗俗。

“好吧。这只说明你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美。在我发现罗西像个闪着银光的太阳之前,谁都不觉得她的容貌有什么出众的地方。直到我给她画了像以后,大家才看到她的头发是世界上最美的东西。”

“那么她的脖子、她的胸脯、她的举止、她的骨头,也都是你造就的吗?”我问道。

“是的,该死的!那正是我造就的。”

每当希利尔当着罗西的面谈论她的容貌的时候,她总是带着微笑一本正经地听他说;她那苍白的脸蛋上泛起一片红晕。大概她开始听希利尔说起她的美貌的时候,以为他只是在和她开玩笑;后来等她发现希利尔并不是开玩笑,而且把她画成泛着银光的金黄色的时候,她也并没有受到什么特别的影响。她只微微觉得有趣,心里当然高兴,又有点儿吃惊,不过她并没有得意忘形,她觉得希利尔有点儿癫狂,我常感到纳闷,不知他们俩之间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我无法忘记我在黑马厩镇上听到的有关罗西的所有那些传闻,也忘不了我在牧师公馆花园里所看见的情景;我对她同昆廷·福德和哈里·雷特福德的关系也感到有些疑惑。我常留神观察他们和她在一起时的表现。她并不是显得和他们特别亲昵,倒像是忠实的朋友的关系;她经常公开地在旁人都听得见的地方和他们约好出去玩的时间;她望着他们的时候脸上总带着那种调皮的孩子气的微笑,那时我才发现她的这种笑容有种神秘的美。有几次当我们并排坐在歌舞杂耍剧场里的时候,我看着她的脸;我并不认为自己爱上了她,我只是喜欢安安静静坐在她的身旁,看着她那淡金黄色的头发和淡金黄色的皮肤的感觉。莱昂内尔·希利尔当然说得不错;奇怪的是,罗西身上的这种金黄的色彩确实给人一种奇异的月光似的感觉。她就像夏天傍晚阳光逐渐从明净的天空消失时那么宁静。她的这种无限安详的神态一点都不显得呆板迟钝,反而跟八月份的阳光底下肯特海岸外那风平浪静、闪闪发亮的大海一样充满生气。她不禁使我想起有位意大利老作曲家所创作的一首小奏鸣曲,在它那忧伤凄婉的旋律中却含有优雅活泼的情调,而在轻快起伏的欢乐中却又回响着颤抖的叹息。有时候,她感觉到我在看她,于是转过头来,直盯着我的脸看上一会儿。她没有说话。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记得有一次我到林帕斯路接她出去,女用人告诉我说她还没有准备好,要我在客厅里等候。后来她进来了,穿着一身黑丝绒的衣服,头上戴着一顶插满鸵鸟毛的阔边帽(我们那天晚上打算去帕维林戏院,她就是为此而打扮的),当时她的模样实在标致可爱,我一时都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那天的服装给她平添了一副端庄的神态。她那清纯秀丽的容貌(有时候她看上去很像那不勒斯博物馆中那座精美的普赛克雕像)在那身庄重的礼服的衬托下显得特别妩媚动人。她有一个在我看来非常罕见的特征:两只眼睛下面的皮肤泛出淡淡的青色,显得像被露水沾湿了一般。有时候我真不相信这种颜色是自然的。有一次我问她是不是在眼睛底下涂了凡士林。涂了凡士林后就会产生这种效果。她笑起来,拿出一块手帕递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