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也许是拨火棍(第3/4页)

我沿着石崖相拥的路勇往直前。这一带也同样,一株树也不长,一撮草也不生。具有生命的物体哪里都荡然无存。闪入眼帘的只有绵延不断的静默的岩石。没有润泽的单色世界。绝对像是画家中途失去兴趣而彻底放弃着色的风景画。我的脚步声也近乎无声。所有声音都好像被四周岩石吮吸一空。

路大体是平坦的,但不久变成拖拖拉拉的上坡路。花时间爬上顶端,来到有一排尖状岩石脊背的地方。从上面探出身,这才得以把河流状况收入视野。水声听起来比刚才清晰多了。

河看上去不很大。河面宽约五六米,也就那样。但流速相当快。多深不知道。点点处处跃起不规则的微波细浪——由此看来,水下大约是不规则地形。河笔直横穿岩石遍布的大地向前流去。我翻过岩石脊背,走下陡峭的岩石地,朝河边靠近。

目睹河水由右而左汹涌奔流的场景,我的心情多少得以镇静下来。至少有这么多水在实际移动,随着地形从某处奔向某处。在这此外别无任何动态的世界上、在这甚至风都没有的世界上,唯独河水在移动。而且把水声切切实实传向四面八方。是的,这里不是缺失动感的世界。这点让我略感释然。

到了河边,我先在岸边蹲下掬水在手。令人快意的凉水,就像是汇聚雪水的河流。看起来甚为清澈洁净。当然,仅仅目测是不晓得水是否安全的。里边或许混有某种肉眼看不见的致命物质。含有危害身体的细菌也不一定。

我嗅了嗅掬起的水味儿。没有气味(假如我没有失去嗅觉的话)。随即含在嘴里。水没有味道(假如我没有失去味觉的话)。我一狠心把水送入喉咙深处。我实在太渴了,无论带来怎样的后果都不能忍着不喝。实际喝了也是全然无味无感的水。所幸,无论是现实的水还是虚构的水,都充分滋润了我干渴的喉咙。

我用手往嘴里送了几次水,只管喝个痛快。我的喉咙渴得意外厉害。但是,用什么气味什么味道也没有的水滋润喉咙,实行起来感觉相当奇妙。口渴的时候咕嘟咕嘟喝冷水,我们会觉得比什么都好喝 ,浑身上下都贪婪地吸收它的味道。所有细胞欢呼雀跃,所有筋肉恢复生机。然而,这条河里的水全然没有唤起那种感觉的要素。口渴纯属物理性撤退消失。

反正尽兴喝水解除口渴之后,我起身重新四下打量。据长面人告诉我的,河边某处应有码头才是,去到那里船就会把我送到对岸。而到了对岸,就会在那里得到(大概)关于秋川真理惠下落的消息。可是,无论看上游还是看下游,哪里都没看到像是船的东西。务必设法找到。自己涉水过河委实过于危险。“水流又急又凉又深,没有船过不了河。”长面人说。问题是,从这里到底去哪里才能找到船呢?河的上游?还是下游?二者必择其一。

这时我想起免色的名字叫“涉”。“跋山涉水的涉 ”,他自我介绍。“为什么被取了这么个名字,原因我不知道。”往下他还这样说道:“顺便说一句,我是左撇子。若叫我选择往右还是往左,我总是选择往左。”那是缺乏前后脉络的唐突的表达。何以突然说起这个,那时我未能完全理解。想必正因如此才清楚记得他的话。

未必是有多大含义的说法,很可能只是随口之言。但这里是(据长面人所说)由事象与表达的关联性构成的地方。我必须从正面认真对待这里显示的所有影射、所有偶然 。我决定迎面往左前进。遵循无色的免色先生的下意识指教,顺着一无气味二无味道的水流向下走去——它也许暗示什么,也许什么也没暗示。

我一边顺流前行,一边思考这水里可能有什么栖息。大概什么也不会栖息吧?当然没有明证。不过这条河里也同样感觉不出类似生命气息的东西。不说别的,在这一无气味二无味道的水中到底能有怎样的生物栖息呢?而且,这条河看上去过于将其意识强烈集中于“自己是河、是持续流动之物”这一点上。它确实取以“河”这一形象,但并非超出河这一存在方式 的东西——就连一条小树枝一枚草叶都没在河面漂流。唯有大量的水在地表单纯移动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