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那里边可能含有的不自然要素(第4/5页)

“我?”我愕然说道,“可为什么是我?这么说或许失礼,你对我几乎不了解,我对你也了解不了多少。短短一个月前我们刚认识。而且只是隔着山谷相对而居,生活环境也好生活方式也好,那真可谓从一差到十。而你为什么那么信任我、向我公开若干个人秘密呢?看上去你并不像轻易暴露自己内心的人……”

“说的对。我这个人,一旦有什么秘密,就把它锁进保险柜,钥匙吞进肚里。基本不找人商量或一吐为快。”

“然而你对我——怎么说好呢——在一定程度上以心相许。为什么这样?”

免色略一沉吟。“很难说清楚。作为感觉,好像从最初见面那天开始,我身上就产生了一种对你可以不设防那样的心情,几乎从直觉上。后来目睹你为我画的肖像画,那种心情就更加变得难以动摇。心想此人足可信赖,此人有可能以自然而然的方式直接接受我对事物的看法想法,哪怕不无奇妙或乖戾的看法想法。”

不无奇妙或乖戾的看法想法 !

“承蒙这么说,我非常高兴。”我说,“可无论如何我都不认为自己能理解你这个人。不管你怎么想,你都是超出我理解范围的人。老实说,有关你的许多事都让我切切实实感到吃惊,有时为之失语。”

“可你不想对我做出判断,不是吗?”

那么说来,的确是那样。我一次也不曾试图比照某种标准对免色的言行和生活方式做出判断。既不特别欣赏,又不予以批评。只是失语而已。

“或许。”我承认。

“我下到那个洞底时的事记得吧?一个人在那里待了一个小时那件事?”

“当然记得,清清楚楚。”

“把我往黑暗潮湿的洞里一扔了之——你当时丝毫没有这个念头。原本可以做到,而你脑袋里全然没有浮现出这样的可能性,哪怕一闪之念。是这样的吧?”

“是的。不过免色先生,一般人都不至于有那么做的念头的。”

“真能说得那么绝对?”

那么说也没办法回答。别人心底想的什么,我根本无从想像。

“还有件事相求。”免色说。

“什么事呢?”

“这个星期日早上秋川真理惠和她姑母来你家的时候,”免色说,“如果可以,那时间里想用双筒望远镜观望你家,你不介意吗?”

我说不介意。骑士团长就在旁边观察我和女友的做爱场景来着,从山谷对面用双筒望远镜观望阳台又有什么不合适的呢!

“我想恐怕还是先跟你说一声为好。”免色辩解似的说。

此人具备形式不可思议的诚实性这点,让我再次心生敬意。我们就此打住,放下电话。由于一直按着听筒,耳朵上端有些作痛。

翌日上午一封附有寄达证明书的邮件送来了。我在邮递员递出的纸页上签名,相应接过一个大号信封。拿在手里,很难为之欢欣鼓舞。经验告诉我,附有寄达证明书的邮件一般不会是让人开心的通告。

不出所料,寄信人是东京都内的律师事务所,信封里装有两份离婚协议书。贴有邮票的回邮信封也在其中。除了离婚文件,只有来自律师的事务性指示函。律师函只说我必须做的,是阅读确认文件上写的内容。若无异议,在其中一份上签名盖章寄回即可。若有疑点,请向责任律师提出,无需客气。我将文件大致过目,写上日期,签名盖章。内容没什么“疑点”。钱财性义务哪一方都全然没有发生。没有值得分割的财产,没有要争抚养权的小孩儿。极为单纯、极为明了的离婚。不妨说是面向初入道者的离婚。两个人生合二为一,六年后分一为二。如此而已。我把文件装入回信用的信封,放在厨房餐桌上。明天去绘画班时投进站前邮筒就算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