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仅仅收集纯粹的第一手信息而已(第4/6页)

“不,没有考虑到死也未尝不好那个地步。即使我,也还对生多少有所不舍。再说饿死、渴死不是我喜欢的死法。我仅仅是想多少 ——多多少少——更接近死 ,在明知那条界线非常微妙的情况下。”

我就此想了想。还是不能很好理解免色说的话。我若无其事地打量一眼骑士团长。骑士团长仍坐在装饰架上,脸上没浮现出任何表情。

免色继续道:“一个人被关在又黑又窄的地方,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开始考虑自己可能要永远在这里活下去 ,那比什么都可怕。那么一想,就吓得透不过气,就好像周围墙壁挤压过来直接把自己压瘪挤死——便是有那样汹涌的错觉。而要在那里活下去,人就必须想方设法跨越那种恐惧,即克服自己。为此就需要无限接近死亡。”

“可那伴随着危险。”

“和接近太阳的伊卡洛斯(Icarus)(3) 一样。至于接近的极限在哪里,分辨那条生死攸关的线并非易事。那将成为玩命作业。”

“而若回避那种接近,就不能跨越恐惧克服自己。”

“说的对。如果做不到,人就没办法进入更高阶段。”免色说。往下一阵子,他好像在思考什么。而后唐突地——在我看来似乎是突如其来的动作——从座位立起,走到窗口那里向外望去。

“雨好像还多少继续下,但不是了不得的雨。不到阳台上来?有东西想给你看。”

我们从餐厅移到楼上客厅,从那里走上阳台。贴着南欧风格瓷砖的宽宽大大的阳台。我们靠着木栏杆眺望山谷风景。一如观光景区的瞭望台,从这里可以把山谷尽收眼底。细雨仍在下,但现在的状态已接近雾。隔谷对面山上人家的灯光尚未闪亮。即使隔的是同一条山谷,但从相反一侧看来,风景印象也大不一样。

阳台的一部分上面有房檐探出,下面放着日光浴用或看书用的躺椅。旁边有一张放饮料和书本用的低些的玻璃面茶几。有绿叶繁茂的大盆观叶植物盆栽,有蒙着塑料罩的高个头器械那样的东西。墙壁安着聚光灯,但没有按下开关,客厅的照明若明若暗地投射过来。

“我家在哪边呢?”我问免色。

免色手指右面方向:“那边。”

我朝那边凝眸细看。由于家里完全没有开灯,加上烟雨迷蒙,所以看不大准。我说不很清楚。

“请稍等。”说着,免色朝躺椅那边走去,取下什么器械上蒙的塑料罩,把它抱到这边来。原来是带有三脚架的双筒望远镜样的东西。大并不很大,但形状怪异,和普通双筒望远镜不一样。颜色是模模糊糊的橄榄绿。由于形状不够气派,看上去未尝不像测量用的光学仪器。他把它放到栏杆跟前,调整方向,仔细对焦。

“请来看,这就是你住的地方。”他说。

我向双筒望远镜里窥看。具有鲜明视野的高倍率双筒望远镜。不是量贩超市卖的那种大众货。透过雾雨淡淡的面纱,远方光景历历在目。那确实是我生活的房子。阳台看见了,有我常坐的躺椅。里面有客厅,旁边有我画画的画室。没有开灯,房子里面看不见。倘是白天,可能多少看得见。如此观望(或窥视)自己住的房子,感觉颇有些不可思议。

“请放心!”免色似乎看出我的心思,从身后搭话,“不必担忧。侵害你的隐私那样的事我不会做。索性这么说吧,实际我几乎没往府上对准过双筒望远镜。请相信我。我此外有 想看的东西。”

“想看的东西?”我眼睛离开双筒望远镜,转过头看着免色。免色的表情依然镇定自若,仍然什么也不说。只是,在这夜间阳台上,他的白发看上去比平时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