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齐东村重摇铁串铃 济南府巧设金钱套(第2/5页)

老残点点头。又谈了许久,老残始回。次日,又到天主堂去拜访了那个神甫,名叫克扯斯。原来这个神甫既通西医又通化学。老残得意已极,就把这个案子前后情形告诉了克扯斯,并问他是吃的甚幺药。克扯斯想了半天想不出来,又查了一会书,还是没有同这个情形相对的,说:“再替你访问别人罢。我的学问尽于此矣。”

老残听了,又大失所望;在省中已无可为,即收拾行装,带着许明,赴齐河县去。因想,到齐东村怎样访查呢?赶忙仍旧制了一个串铃,买了一个旧药箱,配好了许多药材,却叫许明不须同住,都到村相遇,作为不识的样子,许明去了;老残却在齐河县雇了一个小车,讲明包月,每天三钱银子;又怕车夫泄漏机关,连这个车夫都瞒却,便道:“我要行医。这县城里已经没甚幺生意了,左近有甚幺大村镇幺?”车夫说:“这东北上四十五里有大村镇,叫齐东村,热闹着呢;每月三八大集,几十里的人都去赶集。你老去那里找点生意罢。”老残说:“很好。”第二天便把行李放在小车上,自己半走半坐的,早到了齐东村。原来这村中一条东西大街,甚为热闹,往南往北皆有小街。

老残走了一个来回,见大街两头都有客店;东边有一家店,叫三合兴,看去尚觉干净,就去赁了一间西厢房住下。房内是一个大炕,叫车夫睡一头,他自己睡一头。次日睡到巳初方才起来,吃了早饭,摇个串铃上街去了,大街小巷乱走一气。未刻时候,走到大街北一条小街上,有个很大的门楼子,心里想着:“这总是个大家。”就立住了脚,拿着串铃尽摇。只见里面出来一个黑胡子老头儿,问道:“你这先生会治伤科幺?”老残道:“懂得点子。”

那老头进去了,出来说:“请里面坐。”进了大门,就是二门。再进就是大厅。行到耳房里,见一老者坐在炕沿上,见了老残,立起来,说:“先生,请坐。”

老残认得就是魏谦,却故意问道:“你老贵姓?”魏谦道:“姓魏。先生,你贵姓?”老残道:“姓金。”魏谦道:“我有个小女,四肢骨节疼痛,有甚幺药可以治得?”老残道:“不看症,怎样发药呢?”魏谦道:“说的是。”便叫人到后面知会。

少停,里面说:“请。”魏谦就同了老残到厅房后面东厢房里。这厢房是三间,两明一暗。行到里间,只见一个三十余岁妇人,形容憔悴,倚着个炕几子,盘腿坐在炕上,要勉强下炕,又有力不能支的样子。老残连喊道:“不要动,好把脉。”魏老儿却让老残上首坐了,自己却坐在凳子上陪着。

老残把两手脉诊过,说:“姑奶奶的病是停了瘀血。请看看两手。”魏氏将手伸在炕几上。老残一看,节节青紫,不免肚里叹了一口气,说:“老先生,学生有句放肆的话不敢说。”魏老说:“但说不妨。”老残道:“你别打嘴;这样像是受了官刑的病。若不早治,要成残废的。”魏老叹口气道:“可不是呢!请先生照症施治,如果好了,自当重谢。”

老残开了一个药方子去了,说:“倘若见效,我住三合兴店里,可以来叫我。”从此每天来往。三四天后,人也熟了,魏老留在前厅吃酒。

老残便问:“府上这种大户人家,怎会受官刑的呢?”魏老道:“金先生,你们外路人,不知道。我这女儿许配贾家大儿子,谁知去年我这女婿死了,他有个姑子,贾大妮子,同西村吴二浪子眉来眼去,早有了意思。当年说亲,是我这不懂事的女儿打破了的。谁知贾大妮子就恨我女儿入了骨髓。今年春天,贾大妮子在他姑妈家里,就同吴二浪子勾搭上了,不晓得用甚幺药,把贾家全家药死,却反到县里告了我的女儿谋害的。又遇见了千刀剐万刀剁的个姓刚的,一口咬定了,说是我家送的月饼里有砒霜。可怜我这女儿不晓得死过几回了。听说凌迟案子已经定了,好天爷有眼,抚台派了个亲戚来私访,就住在南关店里,访出我家冤枉,报了抚台。抚台立刻下了公文,叫当堂松了我们父女的刑具。没有十天,抚台又派了个白大人来。──真是青天大人!一个时辰就把我家的冤枉全洗刷净了。听说又派了甚幺人,来这里访查这案子呢。吴二浪子那个王八羔子,我们在牢里的时候,他同贾大妮子天天在一块儿。听说这案翻了,他就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