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情难断 毒难戒(第4/8页)

翁泉海开西医讲堂的事惊动了远在家乡的老父亲,老父带着翁二叔、翁三叔来到上海兴师问罪。翁泉海请三位老人进正房堂屋,翁父让关门,开始“三堂会审”。翁二叔和翁三叔分左右站立两旁。翁父打开包裹,拿出一个卷轴让翁二叔和翁三叔展开。那是翁家祖先的画像。

翁父威严地说:“跪下!逆子,翁家祖先在上,你做了什么愧对祖先的事,讲讲吧!”翁泉海跪在祖先画像前问:“爸,您让我讲什么啊?”

“你还装糊涂吗?既然你不清楚,我就让你清楚清楚!”翁父从包裹里抽出戒尺抽在翁泉海后背上。翁泉海喊:“爸,您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明白啊!”

翁父斥责道:“请西医讲学,去西医院参观,还要推动中西医交流,取长补短,我们中医有短要补吗?用得着跟西医取长吗?”

“原来是这事啊!”翁泉海望着祖先画像,“祖先在上,翁家后人翁泉海叩拜祖先。”他给祖先磕了三个头,“祖先容禀,我从小继承祖先遗志,严守医道,精研医术,誓把翁氏医派乃至中华医药发扬光大。数载之中,我辗转南北,摸爬滚打,历尽艰辛,终于学成一点本事,扎根上海滩,这些年也做了几件自以为光宗耀祖的事。前不久,我应邀同一名西医比试医术,通过比试,我发现中医西医各有所长,只有走中西医结合的道路,才能真正解除患者的痛苦。中医要想进步,要想经久不衰,必要补短扬长,要有一颗包容的心,要向西医学习……”

“闭嘴!你还向着西医说话,中医不住你了?还跟祖先辩上理了,数典忘祖之辈,该打!”翁父抽了翁泉后一戒尺,“你认不认错?”

翁泉海高声说:“我无错可认。中医不能故步自封,要打开眼界,敞开胸怀,只有这样,中医才能朝前走。我想这也是我翁家祖先所期望的!”

“你还说,我打死你!”翁父用戒尺抽翁泉海。翁泉海望着祖先画像无语。

葆秀一直在门外听着,这会儿赶紧推门进来说:“爸,二叔、三叔,你们来了就忙,都没坐下喘口气,来,喝杯茶,歇歇。”葆秀说着,端着茶杯依次来到翁父、翁二叔、翁三叔面前,请他们喝茶。三个人都不喝茶。“喝口茶也不耽误事,喝透了再慢慢聊,泉海,你这张嘴嘎巴嘎巴没停过,喝口水润润嗓子。”葆秀把茶杯递到翁泉海面前。

“以茶代酒敬祖先!”翁泉海把茶喝了,“爸,我所做之事,问心无愧。等我终老那一天,见到祖先们,我还是这些话,如果祖先们不满意,打我骂我,我全受着。如果祖先们为此要除了我的名,那我也认了。”

“你可气死我了,我今天就打死你!”翁父又挥起戒尺。

葆秀机灵地正话反说:“爸,您打得太对了,翁泉海太不是东西,他打小吃翁家的,穿翁家的,还学了翁家的医术,到头来翅膀硬了,翻脸不认人不说,还天不怕地不怕,净惹祸了……”

葆秀看着翁泉海挨打,好像那戒尺打在自己身上,所有的怨气委屈顷刻烟消云散,一股对翁泉海的爱恋和敬佩之情油然回归心海,她自己都不明白,怎么能掏心掏肺、倾心倾意、滔滔不绝地打开了话匣子,说了那么多:“……远的不说,就说他来上海这些年惹了多少祸,为给人治病,两回差点坐了牢;为了给一个得狂症的人治病,还差点连累了晓嵘和晓杰。其实那些病他可以不治,可他这人的脑袋有问题,明知道可能会摊上祸事,他就是非治不可,还说什么大医精诚,要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生灵之苦。那回矿山发生霍乱,跟他有什么关系?他非得屁颠屁颠跑去伸把手,打假药得罪药商,拉了仇恨,人家都恨死他了,背后没少了给他下绊子。还有,废止中医的事,那些老大夫们都没动静,他倒先咋呼起来,又是召集全上海的中医开大会,又是召集全国中医开大会,后来还当了代表去南京请愿,跟国民政府和卫生部顶上了。爸,您说他这忙活来忙活去的,图的什么啊?这一说就多了,那回洋参降价,要打倒中华参,本来那是药商的事,跟他当大夫的有什么关系?可他又伸上手了,为了保住中华参,带头要把房子卖了。爸,您说他要是真把房子卖了,我和孩子不得睡大街上吗?这几年,他为了中医的事,为了中药的事,是什么都不顾啊,不顾自己的命,也不顾我和两个孩子的命啊!”葆秀已是声泪俱下,“眼下,他又跟西医搅和在一块了,弄什么中西医交流,推进中医进步,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大夫,中医能不能进步,是他一个人能推得动的吗?这下好了,还没推动呢,倒是先把舌头们都扯来了,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全是他的不是。爸,您说他这人是不是傻了?中医是进是退,跟他有什么关系,进了能多他一文钱吗?退了又能少他一文钱吗?天下还能找到这种白忙活不赚钱的傻子吗?就算他干了惊天动地、老天爷都竖大拇指的事,咱翁家稀罕吗?爸,我跟您这傻儿子算过够了,您今天来得正好,咱们把话当面说清楚了,我……我不想跟他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