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奥斯曼大师就是我(第3/9页)

一阵骚动打断了我们。侍卫队长的手下把他们从细密画家和书法家居处搜集到的书页,拿进了老旧的画室。

“更何况,耳朵的确是人类的缺陷。”我说,希望黑会微笑,“人人皆有,但人人皆异:它是丑陋的完美表征。”

“故事里,因为独特的耳朵绘画风格而被逮捕的细密画家,最后怎么了?”

我忍住没说“他被刺瞎了”,以免黑更加沮丧。相反,我回答:“他娶了君王的女儿。而且从此以后,许多拥有书本绘画工匠坊的大汗、君王及苏丹,都学会了这种辨认细密画家的方法,并称之为‘侍女法’。不仅如此,他们刻意保密,以便日后如果有哪一位细密画家,画出了不敬的人物或隐含犯罪的图案却否认时,可以很快查出谁该负起这一责任。想发掘这些小小的犯罪,必须搜寻无关乎图画重点的各种琐碎、不经思索、重复出现的细节,这些细节可以是耳朵、手、草、树叶,或者甚至马的鬃毛、腿或蹄。但要留意,若插画家已经警觉图画的细节中含有自己的秘密签名,这个方法就不适用了。举例来说,胡须行不通,因为许多画家早已晓得胡须可以被自由地绘画,成为某种签名。不过眉毛就有可能:没有人会特别留意。现在,我们来瞧瞧,究竟哪些年轻画师在已故姨父的插画上留下了笔墨痕迹。”

于是,我们拿出两本手抄绘本的书页互相比较。这两本书,其中一本秘密进行,另一本公开编辑,两者各讲述不同的故事与题材,并以两种迥异的风格绘画。一本是已故姨父的书;另一本则是由我监制的庆典叙事诗,描述王子的割礼仪式。黑和我认真观察,目光跟随我手里的放大镜四处移动:

一、打开庆典叙事诗,我们首先注意到了一张狐狸毛皮张开的嘴。皮货工匠队伍中一位身穿红长衫配紫腰带的大师,捧着这张狐皮,与队伍一起行经坐在特制包厢观看游行的苏丹陛下面前。毫无疑问,狐狸嘴里颗颗分明的牙齿,与姨父的“撒旦”肖像的牙齿,皆出于橄榄之手。那恐怖的撒旦,半人半兽的邪恶怪物,显然来自撒马尔罕。

二、庆典期间某个特别欢乐的日子,一群落魄潦倒的前线士兵,一身褴褛地出现在苏丹陛下俯瞰整座竞技场的包厢下方。其中一人上前请愿:“崇高的苏丹陛下,我们,您英勇的士兵,在异教圣战中沦为俘虏,为了重获自由,我们留下一部分弟兄作为人质。换言之,敌人放我们自由,好让我们回来准备赎金。然而,当我们返回伊斯坦布尔后,却发现物价如此昂贵,根本筹不出钱来拯救在异教徒囚禁下受苦受难的弟兄。我们仰赖您的仁慈援助。请陛下赐我们黄金或奴隶,让我们带去敌营换回弟兄的自由。”角落里有一条懒狗,睁着一只眼睛盯着苏丹陛下、我们悲惨凄凉的士兵,以及竞技场里的波斯与鞑靼使臣。这条狗的指甲,显然是鹳鸟的作品。同样地,姨父书中一幅叙述“金币之旅”的图画,填充角落的那条狗的指甲,必定也是鹳鸟所绘。

三、一群杂耍艺人在苏丹陛下面前表演翻筋斗和鸡蛋过桥的把戏,人群中有一个光头男人,身穿紫色背心露出小腿,坐在边上一张红地毯上敲铃鼓。这个人拿乐器的姿势,与姨父书中“红”的图画里一位手端大黄铜托盘的女人一模一样。无疑是橄榄的作品。

四、从苏丹陛下面前经过的厨师队伍,在推着的车厢里的炉子上放了一只大锅,炖煮包心菜洋葱肉卷。车厢旁手里拿着锅的大厨们,踩着粉红色的土地,把他们的炖锅放在蓝色的岩石上。同样地,姨父一幅名为“死亡”的插画中,有一个幽魂般的怪物漂浮在靛色地面和红色石块上方。两幅图画中的岩石出于同一位艺术家之手:一定是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