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我,谢库瑞(第2/5页)

没错,我晚上回家发现有人杀了我父亲。没错,我拉扯了自己的头发。没错,我号啕大哭了。没错,我像小时候那样,用尽全身力气紧抱住他,闻了闻他的肌肤。没错,我因为害怕、痛苦、孤独而全身颤抖了很长时间,喘不过气来。没错,我不相信我所看到的一切,我乞求安拉让他坐起来,让他像以前一样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坐在书堆中间。起来,爸爸,起来,不要死,快点,爸爸,起来,爸爸。但他血迹斑斑的头已被打烂了,烂得一塌糊涂。纸张和书本被撕烂了,茶几、颜料盒与墨水瓶被打烂了,坐垫、工作桌、写字板被野蛮地拆散了,屋里的一切都已乱七八糟,我父亲被疯狂地杀死了:对这一切的一切,我感到恐惧。我更感到害怕的是把这房间里的一切毁坏到如此程度的憎恨。我不再哭了。两个行人经过外头的街道,在黑夜里谈笑风生。此刻,我从内心听到了世界的无尽静寂。我用手擦干鼻涕,抹去脸颊上的泪水,我沉思良久,想着孩子和我们的生活。

我听了听寂静的四周。我跑了过去,抓住父亲的脚,把他拖进走廊。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感觉重了许多,但我没有多想就开始把他拉下楼梯。走到一半,我耗尽了力气,只得在楼梯上坐了下来。正当我又要哭的时候,我听见了一个声响,以为是哈莉叶带着孩子们回来了。我又抓紧父亲的脚,用胳肢窝紧紧夹住,继续下楼,这次加快了速度。我亲爱父亲的脑袋烂得一塌糊涂又浸饱鲜血,敲在每一级阶梯上发出湿拖把撞地的声音。到了下面,我转过他现在似乎变轻了点的身体,然后一鼓作气,拖着他走过石板地面,把他弄进了马厩旁边的夏日画室。为了能够看清楚一片漆黑的房间,我跑出门,到厨房的火炉点火。等我拿着蜡烛回来,在手中的烛光下看见拖着父亲进来的房间也已被翻得乱七八糟。我目瞪口呆。

是谁,我的天,是他们之中哪一个?

我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飞快地盘算着很多事情,我把父亲留在那间废墟般的房里,紧紧地关上了门。我从厨房抓起一个桶,到井边盛满了水。我爬上楼梯,靠着一盏油灯的光亮,迅速擦掉走廊里、楼梯上的血迹。我很快就做完了这一切。我上楼回到我的房间,脱下沾满了血的衣服,换上干净的。正当我拿着水桶和抹布准备进入我父亲的房间时,听见庭院的大门被推开。宵礼的宣礼声也已经开始了,我鼓起全身的力量,拿起油灯,来到楼梯口等着他们。

“妈妈,我们回来了。”奥尔罕说。

“哈莉叶!你们跑到哪里去了!”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但声音却像低语,而不是大吼。

“可是妈妈,我们没有超过宵礼的宣礼声……”谢夫盖开始辩解。

“闭嘴!外公病了,他在睡觉。”

“病了?”哈莉叶在楼下说。她从我的静默不语中察觉出我在生气。“谢库瑞小姐,我们等了一会儿科斯塔。鲻鱼到了之后,我们没有耽搁,接着去拣月桂叶,然后我还给孩子们买了无花果干和山茱萸果干。”

我有股冲动想下楼去悄声责备哈莉叶,但怕如果下楼,手里的油灯会照亮潮湿的阶梯和匆忙之中遗漏的血渍。孩子们噼噼啪啪地上了楼梯,脱下了脚上的鞋子。

“嘘——”我说,把他们推向我们的卧房,“不是那边,外公正在睡觉,别进去。”

“我要去有蓝门的房间,去火盆边取暖。”谢夫盖说,“不是要去外公的房间。”

“你外公在那个房间睡着了。”我悄声道。

但我注意到他们犹豫了一会儿。“我们要小心,别让侵扰你外公让他生病的坏邪灵也抓住你们两个。”我说,“现在,进你们房间。”我一把抓住他们两人的手,送进我们相拥而睡的房里。“说说看,你们刚才在街上玩什么,弄到这么晚?”“我们看到几个阿拉伯乞丐。”谢夫盖说。“哪里?”我问,“他们有拿旗子吗?”“我们在爬坡的时候看到的。他们给了哈莉叶一个柠檬,哈莉叶给了他们钱。他们全身上下都是雪。”“还有呢?”“他们在广场上练习朝靶射箭。”“在这么大的雪天里?”我说。“妈妈,我好冷,”谢夫盖说,“我要去有蓝门的房间。”“你们不准离开这个房间,”我说,“不然你们会死掉。我去拿炭盆来给你们。”“为什么说我们会死掉呢?”谢夫盖问。“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我说,“但你们不可以告诉别人,听懂了吗?”他们发誓不说。“你们刚才出去之后,有一个全白的人,他已经死了,身上的颜色也都掉光了,他从一个遥远的国家来到这里找你们外公说话。结果原来他是一个邪灵。”他们问我这个邪灵是从哪里来的。“从河的对岸来的。”我说。“是爸爸所在的地方吗?”谢夫盖问。“是的,是从那里来的。”我说,“这个邪灵来这里是想看一眼你外公书里面的图画,他们说如果一个罪人看到那些图画,会当场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