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玛丽·皮姆十六岁时暗自决定,这该是她告别童贞的时刻了。那天,她假装青春期忧郁症发作,让女舍监把她放到床上,逃掉曲棍球比赛。

她躺在病房,瞪着墙壁,直到三点的钟声响起,她知道女舍监会开始休息直到五点。她看着手表确认时间,又足足等了五分钟,摒住呼吸三十秒,这招总能帮她鼓起勇气。然后,她踮起脚尖走下屋后的石阶,经过厨房与洗衣房,穿过阴湿的草地,到一间砖砌的旧陶坊,园丁助手在那里用毯子和旧麻袋搭了一张临时床。结果比她所期盼的更叹为观止,但她事后屡屡回味的并不是事件本身,而是她当时的想法:大胆躺在床上,裙子撩到腰,她知道没有任何事可以阻止她,因为她已下定决心;自由的感觉油然而生,她已跨过边界,进入罪恶的疆土。

而这就是她此刻的感觉。她一本正经地坐在卡罗琳,兰斯登陈设过度的客厅正中央那排座位上,置身于硕大的泰式桌、俗艳的中国画和满柜子工厂出品的佛像之间,聆听卡罗琳端起皇后似的架子,滔滔不绝地在外交官夫人协会维也纳分会最后一次会议唱出最后一首美丽的哀歌。我做得到,玛丽告诉自己,平静得不露痕迹。就算这个办法行不通,我也会用其他方法办到。她瞥向窗户。对街那辆租来的奔驰车里,乔琪和傅格斯头挨头坐着,这对恋人假装查阅街道图,却还是盯着前门和她停在卡罗琳车道上的路虎。我会从后面离开。以前行得通,现在也行得通。

“所以一致同意,”卡罗琳哀恸地说,“外交部稽核对本地生活开支的报告既未反映实情,也不公平。必须立即组成财务小组委员会,主席,我很高兴,由麦克科密克夫人担任。”一阵充满敬意的沉默。鲁思·麦克科密克是经济公使的太太,因此是个财务天才。没人提到她和荷兰武官乱搞。

“小组委员会会列出我们所有的论点,而且必须写成书面的反驳意见,提交我们在伦敦的协会,通过适当途径送给稽核长本人。”

十四双纤纤玉手,包括玛丽的,啪啪拍出女高音似的喝彩。太棒了,卡罗琳,太棒了。来生,该换你当前途似锦的年轻外交官,让丈夫留在家里效法你。

卡罗琳转而讨论其他事项。

“下星期一,我们每周例行的跨大西洋午餐会,在曼吉餐厅。十二点半,每个人四百先令,现金,包括两杯酒,而且请别迟到,因为曼吉先生好不容易才答应给我们一个单独的房间。”停顿。说啊,你这个笨蛋,玛丽催促她。卡罗琳没说。还没。

“然后星期五,一个礼拜之后,拜托,马乔莉,德·威佛要在这里给我们上一堂精彩的有氧运动课,她以前在苏丹的时候开班授课,非常成功。她先生在那里是第二号人物。对不对,马乔莉?”

“噢,其实是代办。”马乔莉在前排叫嚷,“大使十四个月的时间只在那里三个月。布莱安没领额外的津贴,但那不重要。”

行行好!玛丽愤怒地想。就现在!但她忘了潘妮,夏洛该死的丈夫得了一枚奖章。

“我相信我们每一个人都要恭喜潘妮,因为这么多年来她给詹姆斯无比的支持,没有她的支持,我敢说他一定什么都得不到。”

这显然是个笑话,因为引来几个人的狂笑声,但在卡罗琳悲伤的凝视下,笑声渐息。她换上官方化的哀悼声调。

“玛丽,亲爱的——你说你不介意我提的?”——玛丽很快地把视线移向自己的膝盖——“我相信每个人都希望我说,我们对你公公的去世觉得很遗憾。我们知道马格纳斯受到很大的打击,我们希望他很快恢复过来,回到我们身边,用他—贯的快乐让我们开心。”

同情的交头接耳。玛丽低声道谢,身子仍前倾。她感觉周围有一阵焦急的沉默,每个人都等她抬起头,但她没有。她开始摇头,看见真的眼泪淌过她紧握的双手。她发出一声哽咽,仍然坚决低着头,什么也不看,但她听见和颜悦色的辛普森太太,使馆警卫的太太,说:“过来,亲爱的。”并用厚实的臂膀抱住玛丽的背。她又哽咽一声,半真半假地推开辛普森太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泪如雨下:为汤姆流的泪,为马格纳斯流的泪,为在陶坊遭蹂躏流的泪,我敢说我一定怀孕了。她让辛普森太太搀着她的胳膊,她摇头顿足说:“我没事。”她走到玄关,发现卡罗琳,兰斯登跟着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