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没有一场补选像这场一样,汤姆,从来没有任何选举像这场一样。我们出生,我们结婚,我们离婚,我们死亡。但这一路行来,倘若我们有机会,我们也应该代表僻处东安吉利亚荒凉沼泽区,传统以捕鱼和编织为业的戈尔沃斯北选区,在电视尚未取代禁酒集会大厅的战后黑暗岁月,在通讯不发达让人们可以在伦敦东北方一百五十英里处获得重生的年代,成为自由党的候选人。

如果我们没有足够的好运可以代表自己,至少我们可以丢下从地下共产主义到婚前性爱探索等等杂事,忘却后来取而代之的“情歌手(12至15世纪中叶盛行于德国贵族间的诗人与音乐家,相当于法国的吟游诗人)急忙赶到面临一生最伟大尝试的父亲身边,替他颤抖着走上结冰的门阶,以他指导我们的态度来争取老妇人的选票,尽心尽力把她们打点妥当,用扩音器告诉世界他是多么杰出,他们永远不再缺衣少食,而且承诺,投票日一结束,我们就会放弃现有的生活,在劳工阶级中立足,因为那才是我们的心灵之源与出身之所,见证我们在学校生涯的培养期为劳工理想而奋斗的秘密誓约。

皮姆抵达时正值隆冬,直到现在也还是冬天,因为我从来没再回去过,我不敢。相同的雪覆盖沼泽与湿地,让唐吉诃德的风车冰冻在烟灰晦暗的佛兰德斯天空里。有着同样的尖塔的城镇浮现在海平面上,我们选民的布鲁格尔(Pieter Brueghel,1528-1569,佛兰德斯画家,擅长画农民与日常景物)式脸孔和三十年前一样闪着热诚的粉红。由终生民主党员古德劳夫先生和他的宝贝货柜车领军的候选人卫队,仍然四处传播福音,从粉笔灰飞扬的教室到烧石蜡油取暖的大厅,在乡间小路上边滑倒边咒骂,我们的候选人又跌坐在一摊水里,而西尔维雅和马克斯韦尔·卡文迪胥少校低声为欧登斯观察地图争吵。在我的记忆里,我们的竞选宛如剧团的巡回演出,上演政治的荒谬。我们穿过雪地与沼泽到戈尔沃斯宏伟的市政厅——大家都说我们找不到足够多的观众,但我们力排众议租下来,而且高朋满座——让我们的候选人最后一次现身。突然,喜剧告终。面具与愚人的钟声缤纷登场,因为上帝只以一个简单的问题,交给我们他让我们一路玩乐至此的账单。

证据,汤姆。事实。

这是瑞克在他那个重要的夜晚所戴的黄丝缎花领结。这是替他做赛马服的那一位倒霉裁缝做的。这是第二天《戈尔沃斯水星报》的跨页报道。

你从头到尾读一遍。候选人捍卫荣誉,声言留待戈尔沃斯北区裁夺。看见那张讲台的照片了吗,有闪闪发亮的管风琴和精工雕花的楼梯?我们只缺梅克皮斯·沃德马斯特。看见你祖父了吗,汤姆,在讲台中央,聚光灯的闪耀光芒里,还有你父亲害羞地在他背后张望,刘海梳向一边?听见这位伟人怜悯的呼喊直入云霄,对不对?皮姆熟知瑞克演讲的每一个词,每一个夸张的手势和音调变化。瑞克描述自己是个诚实的生意人,愿意“在有生之年,以及各位睿智地认为需要我的任何时间”尽心为选区服务,大约有五秒钟的时间,他左臂一挥,砍掉无信仰者的头,手指合拢微弯,一如以往。他正在告诉我们,他是个谦卑的基督徒、父亲与正直的生意人,他将替戈尔沃斯北区除掉高贵的保守党与低贱的社会主义两大异端,虽然偶尔他在满腔狂热时难免不择手段。

他也讨厌过分的暴行。那真的让他情绪激动。

紧接着是好消息。你可以从他声音里传达的信心听出来。

有瑞克担任国会议员,戈尔沃斯北区将掀起超乎想像的复兴运动。垂死的沙丁鱼生意将从临终病榻起身行走。衰微的纺织业将再次涌出牛奶与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