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女性Ⅴ

摩莉结婚了,而安娜又有一段风流韵事。

当简纳特第一次问起母亲,她能否去上寄宿学校时,安娜的态度很勉强。安娜讨厌寄宿学校所代表的一切。她打听了各种“进步”学校(1)的情况,又与简纳特谈了一次。但在此期间,这小姑娘把她的一位已上某所传统寄宿学校的朋友带到家里,以帮助说服她的母亲。两个女孩,眨动亮晶晶的眼睛,担心安娜会拒绝,大谈着校服、宿舍、全校出游等等,于是安娜明白了“进步”学校正是简纳特不愿去的地方。事实上,她的意思是想表明“我希望成为普普通通的人,我不想跟你一个样”。她已经察看过那个乱糟糟的实验的世界,那儿人们一天天挨着日子,像是喷涌的水柱顶上永远不停地蹦跳的球似的;他们老是瞪大眼竖起耳渴求着新的感受和冒险经历,因此她打定主意不去“进步”学校。安娜说:“简纳特,你有没有想过,寄宿学校和你已经了解的东西有多么巨大的不同?那意味着在遍地鳄鱼的地方散步,像士兵一样,人人外表看起来差不多,严格按规定的时间作息。如果你不留点神儿,出来的时候就会像颗加工过的豌豆,和其他人一模一样。”“是的,我知道。”这位十三岁的小姑娘微笑着说,那副笑容似乎在说,“我知道你讨厌这一切,但为什么我也该讨厌呢?”“那会让你反感的。”“我认为不会。”简纳特说,她突然变得阴郁了。接受她母亲的生活方式,即意味着与生活形成冲突,这是她不想考虑的。

简纳特上寄宿学校之后,安娜才体会到她是多么需要自律,需要因孩子而不得不实行的自律——早上某个时刻就得起床,晚上得早点上床以消除疲劳,因为第二天必须早起,得安排好一日三餐,得调整自己的心态,以便不让孩子受到惊扰。

她单独住在偌大一套公寓里。她应该换一套小点儿的,因为她不想再出租房屋。一想起若再租房给罗尼和阿尔佛的那种经历,她就感到害怕。那场经历令她感到后怕,一想起它也令她害怕——她究竟怎么啦,会回避复杂的人群,回避与他们打交道?她认为这背离了自己本该奉行的准则。她采取了折衷的做法:在这公寓再住一年,出租一间屋,再找个合适的工作。

似乎一切都变了。简纳特离了家。马莉恩和汤姆,由理查出钱资助,去了西西里,带去了大批有关非洲的书。他们打算去拜访多尔西,以便了解他们能不能,如马莉恩说的,“对这可怜的人有所帮助。你知道吗,安娜,我一直在我的书桌上摆着他的照片?”

摩莉也单独住在一幢空荡荡的房子里,儿子撇下她随她前夫的第二位妻子走了。她邀请了理查的几个儿子来与她同住。理查很高兴,尽管他仍在埋怨摩莉的生活造成了儿子的失明。摩莉照顾着这些孩子,而理查则带上女秘书前往加拿大,去安排三个新建的钢铁厂的财务。这次旅行有点像度蜜月,因为马莉恩已经同意离婚。

安娜发现自己优游终日,无所事事,便断定结束这种状况需要一个男人。这是她为自己开的处方。

她接到摩莉的一位朋友打来的电话,摩莉没时间顾及他:因为她忙于照顾理查的儿子们。此人便是纳尔逊,一位美国的电影剧本作家,她曾在摩莉家中见到过他,而且还一起吃过饭。

在电话里他说:“我得告诫你小心提防我,我是个危险分子,自己的老婆要了三次就非常讨厌了。”

晚餐时他们主要谈政治。“欧洲的赤色分子和美国的很不一样。在欧洲,赤色分子便是共产党;而在美国,赤色分子是一个因为谨慎或胆怯从不敢出示党证的人。在欧洲,有共产党及其同路人;在美国,却只有共产党和前赤色分子。而我就是个赤色分子——我仍坚持很不一样的看法。可我不想惹更多的麻烦。好啦,现在我的情况都已和盘托出了,今晚你会带我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