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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理科的办公室位于医院的地下室,黄昏早早地就溜到了这里。戴维·科尔曼啪嗒一声摁亮灯盏的开关,他决定,他要做的头等大事之一就是把病理科搬去一个更好的位置。病理科医生不自觉地把自己埋到医院最深处的日子已经结束了。对于他们来说,和医院其他科室一样,病理科需要同样的阳光和空气。

他走进病理科办公室,发现皮尔逊在办公桌的后面。老人家正在清理抽屉里的东西。当科尔曼走进来时,他抬起头来。

“说来好笑,”他说,“32年能攒下这么多的垃圾。”

戴维·科尔曼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他说:“我很遗憾。”

“没什么可遗憾的。”皮尔逊粗声粗气地回答。他关上最后一个抽屉,把文件放到行李箱里。“我听说你找了份新工作,恭喜!”

科尔曼真心实意地说道:“我唯愿事情没有弄成这样。”

“现在已经太迟了。”他猛地锁上行李箱,四下一看。“嗯,我估计东西都在这里了。如果你发现任何别的东西,把它和我的养老金支票一起寄过来吧。”

“有件事我想告诉你。”科尔曼说。

“什么?”

科尔曼认真地说道:“那个护士学员,就是做截肢手术的那个学生。今天早上我解剖了残肢。你是对的,我错了。是恶性的。毫无疑问是骨肉瘤。”

老人家顿了顿。他的思绪看上去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很高兴在这一点上我没有说错,”他慢慢地说道,“最起码这一个没错。”

他拿起外套往门口走去。他看上去就要走出去了,却又转回身,似乎有些踟蹰地,他问道,“你介意我给你提点建议吗?”

科尔曼摇了摇头。“请说。”

“你还年轻,”皮尔逊说,“浑身是劲儿,一腔热血,这是好事。你业务上也很在行,紧跟时代潮流,也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知识,我今后也没机会知道了。听我一句劝,保持这种状态吧。不要小看这一点,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朝他刚刚腾空的桌子挥了挥手。“你坐到那把椅子后面,电话铃就响了,院长要跟你谈预算。下一分钟,实验室的一个工作人员不想做了,你要去安抚。然后医生也会跑过来,不是查这个报告,就是要追那个结果。”老人家脸上露出苦笑。“然后,还有推销员,带着永远摔不坏的试管,还有永远烧不烂的酒精灯。你见完这个,又来一个,这个刚走,那个又来了。直到一天都过完了,你就会觉得奇怪,不知道一天是怎么过的。一整天都干了什么呢?”

皮尔逊停顿了一下,科尔曼等着他说。他感到在这些词句里蕴含着老病理科医生过往生命的一部分。他接着说:“第二天可能也是这么过了,第三天,然后第四天。然后你发现一年就这样一晃而过,一年又一年,当你耗在这些事情上的时候,你会派其他人去听取医疗上的新发现,因为你自己已经没有空了。然后你也就放弃了学术研究,因为你的工作已经够忙了,一到晚上就累得精疲力竭,完全没有心情看书。然后突然之间,有一天,你会发现所有你知道的东西都过时了。那时候再想改变,一切都太迟了。”

因为激动,皮尔逊的声音都变了调。他把一只手放在科尔曼的手臂上,恳切地说道,“听听一个老人家,一个过来人,一个掉了队的人一句劝。千万别走我的老路!要是没办法,把自己锁到柜子里也行!要是没办法,把电话和文件都扔到一边!去读,去学,去听,去跟上这个时代!那样他们就永远也碰不了你一丝一毫,永远都不能对你说,‘他玩完了,被淘汰了,过时了。’因为你知道的和他们懂的一样多,甚至更多。因为你不但有知识,你还有经验……”话音落下,皮尔逊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