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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进入医学行业,有一半是因为他那去世的父亲,他曾是一个乡村医生。一半是因为他自己也想做医生。但是,在选择特定的专业时,选择了病理则完全是因为在医学的各专业中这是最不能出风头的科室。这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进一步打击自己那无法击败的骄傲的计划中的一步。

有一段时间,他相信他做到了。有时候,病理研究是极其孤独冷清的。这里的人不用和医院病人直接接触,与面对面诊断的激情和压力是分开的。但后来,随着兴趣和知识的增长,他发现自己对高倍显微镜下显露出来的秘密知道得比别人多,他对那些不如自己的人又产生了轻视的情绪。当然,程度是没有那么以往那么强烈了,毕竟,在医学领域,他不可避免地还是碰到了不少和他的智力旗鼓相当的人。过了一段时间,他发现也许可以稍微喘口气,把套在身上的那层铁甲松开一些。他还是碰到一些他觉得很没有头脑的家伙,这种人在医学院也是有的,但是他从未表现出来,与此同时,跟这些人打交道似乎也没有以前那么让人闹心了。在这些心情稍微放松的片刻,他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终于克服了老毛病。

对此,他仍然很小心谨慎,15年来有意识的自我约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解开的。而有时候,他开始弄不清楚自己的行为动机,是完全出于自我选择,还是出于长久以来,他逼自己套上苦行僧的粗布麻衣后所产生的思维定势?

所以,现在他才产生了这样的疑问,为什么要选择三郡医院?如果他选择了它,是因为这就他真正想要的,一个中等大小的、二线的医院,既没有名亦没有利?或者,这不过是潜意识里他能找到的最能折磨他的自尊的办法?

他把两封信件投入邮筒,这个问题,大概只有时间才能回答了。

在伯灵顿的医科大楼的七楼,伊丽莎白·亚历山大在道恩伯格医生的办公室套间的检查室里换上她的衣服。半小时前,查尔斯·道恩伯格给她做了一次全面的常规体查。现在他已经回到他的办公桌前。透过半开的门,她听到他说:“亚历山大夫人,等你穿好衣服,就过来这边坐吧。”

把套头衫拉过头顶,她乐呵呵地回答说,“等一下哦,医生。”

坐在他的办公桌前,道恩伯格笑了。他喜欢那些享受怀孕而满脸喜悦的病人,伊丽莎白·亚历山大恰好就是这样的病人。她会是一个很好的话不多的妈妈,他想。她看上去挺漂亮的,虽说算不上传统意义上的那种特别漂亮的姑娘,但是性格上很亲切朴实,这让她整个人有了更多光彩。他看了一眼他早先做的记录。她今年23岁。当他年轻的时候,给女病人体检时一定要有个护士在场,这不过是个预防措施。他听说有些没这么做的医生,后来就被有些神经兮兮的女人弄了些很难听的罪名控告他们。然而,现在他很少在意这个了。最起码,人老了也就有这点好处。

他冲套间里喊道:“嗯,我看你会生一个正常、健康的宝宝,这里似乎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情况。”

“科罗生医生以前也这么说过。”伊丽莎白束上她那绿色印花夏裙的腰带,从房间里走出来坐到办公桌一旁的椅子上。

道恩伯格又看了看他的笔记。“他是在芝加哥给你看病的医生,是吗?”

“是。”

“你的第一个孩子,是他接生的?”

“是的。”伊丽莎白打开她的钱包拿出一张纸。“我这里有他的住址,医生。”

“谢谢你,我会写信给他问问你的病史。”道恩伯格把那张纸条夹进笔记里,他就事论事地问道,“亚历山大夫人,你的第一个孩子是因为什么去世的?”

“支气管炎,在她刚满月的时候。”伊丽莎白平静地说道。一年前,说这句话时她不得不强忍着眼泪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现在,随着第二个孩子即将降临,失去便显得没有那么难以承受了。但是,这一次,这个孩子一定会活下去,她十分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