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7页)

贡爷吓出了一身冷汗。

促成和平和进行战争具有相同的危险性,而且,严格地说,和平给贡爷带来的危险远比战争更大呀!

贡爷觉得可悲,战争原来是他率头挑起的;而现在,他要退出战争,要制止战争已是不可能了,他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硬着头皮打下去!

却也只好打下去。贡爷不是那种胆小怕事的人,贡爷光腚戳马蜂,能惹也能撑!况且,这一回田二老爷也跑不了,若是打输了,田二老爷也得跟着一起陪绑,这还有什么可怕的呢?胆小如鼠的田二老爷都不怕死,贡爷会怕死么?笑话!

拼了!

贡爷这一回真的拼了。

人生难得几回拼,一个人的名声、地位原本就是拼出来的,贡爷拼上这一回,说不定就能流芳百世呢!

和平的念头完全从贡爷干瘪的脑袋里排除掉了——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似的,贡爷用小手巾擦净额上的冷汗,也顺带着展平额上的皱纹,稳稳地在操作台前的铁转椅上坐下了,俨然一副运筹帷幄的大将军的模样,他将胳膊肘支在操作台的铁台面上,汗津津的手端着尖削的下巴,十分镇静地道:

“好,很好嘛!嗯!打起来总比僵在那里强!是不是呀?不要怕!贡爷我有这么多家产都不怕打仗,你们怕个呢?嗯?”

外面的枪声愈来愈激烈了,爆豆一般,煞是热闹,间或还有轰隆隆的爆炸声。

贡爷心里紧张得很,脸上却不得不挂上一团轻松的笑:

“他们打不进来!贡爷我断定他们打不进来,在矿里,咱们有六个团哩,六个团就是六千人,钢枪也有三四百杆,再加上火炮、鸟枪,还有矿墙、护矿河,他们一下子攻不进来!不要怕!嗯,不要怕!”

贡爷说这话时,嘴唇已开始哆嗦,密布着皱纹的头上又渗出一层细小的汗珠。贡爷想到了一个新问题,他恍惚觉着,他又上当了:在眼下正式开战的时候,是他被困在了交战的矿区里,而不是田二老爷被困在矿区里,他送命的危险,要比田二老爷大得多哩!只要大兵们一攻进矿,他便没有退路了。

正想到这里,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窑工气喘吁吁地赶来报告:

“贡爷,不好了,北护矿河吃不消了,狗日的攻得太猛,弟兄们的枪不够使,不调十几杆枪过去怕是不行了!”

贡爷一惊,当即对身边的工友们命令道:

“快,有枪的全给我集中起来,到北护矿河去,顶住打!”

绞车房周围和机器厂里面还屯积着整整一个团的备用兵力,贡爷一急,竟忘了全局观念,贡爷把这一个团仅有的二十余杆钢枪全调到了北护矿河防线,身边只剩下了一些手持大刀、长矛的人。

前往北护矿河的枪手们刚走,又一个田家的驼背老汉掂着一杆鸟枪赶来了:

“贡爷,坏了,东小桥眼见着要被大兵们拿下来了,弟兄们伤了不少,咋办?”

贡爷想了一下,脚一跺:

“炸桥,用炸药炸,把桥炸掉,那些王八蛋不就攻不进来了么?蠢货!”

“那也得给我们增加几杆枪哇!”

贡爷火了,抖抖宽松的裤裆道:

“枪?老子就这一杆枪,要不要?奶奶个屄!你们问老子要枪,老子问谁要?!”

“那……那……总得给我们增点人吧?”

贡爷手一挥:

“好!好!给你们一个队!”

于是,又抽走了一个队。

贡爷这时还是很沉稳的,最初的一阵惶恐过去之后,贡爷开始进入了司令官的角色,他的头脑里考虑的不再是自身的利害问题,而是如何切实打好这场战争的问题了。他想,只要能顶住这第一轮的猛烈进攻,以后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于是,他不顾一切地派兵,只要哪里告急,他便往哪里派兵,不到一个小时,屯积在那里的一个团便被他派出了三分之二,四面防线的各个漏洞总算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