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新世界 第九章(第2/3页)

他的心狂野地跳动,有那么一会儿,他就像晕眩了一样。然后,他俯身去看那珍贵的箱子,他轻轻触碰,把箱子举到阳光之下,仔细观察。列宁娜备用的几条仿天鹅绒短裤上的拉链,起初令他摸不着头脑,等他明白了拉链是干什么用的,不觉大喜。拉下拉链,拉上拉链,拉下,拉上。这拉链的妙用令他着迷。她绿色的拖鞋是他一生所见最美的东西。他打开一件拉链连裤内衣,突然脸红了,慌忙将其放回去。一块醋酸纤维手帕芳香扑鼻,他轻轻吻上去。看到一件围巾,他将其缠绕在自己的脖子上。又打开一个盒子,不小心洒出了一些香粉,他的双手也沾上好多。他在胸脯、肩膀、裸露的手臂上都撒上这些香粉。那是何等迷人的香味!他闭上了眼睛,任自己的脸在手臂上来回摩擦,脸部感受那光滑皮肤的质感,鼻子中溢入麝香一般的粉尘。他感到,其实她就在这里。“列宁娜,”他喃喃自语道,“啊,列宁娜!”

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令他大惊。他深感内疚,慌忙转身。于是急忙将窃出之物塞进手提箱,关上箱盖,然后一面谛听,一面查看。并无生命的迹象,亦不再有声音。但他确定自己听到了某种动静,好似叹息,好似模板咯吱作响。他踮着脚尖走到门边,小心地打开,发现外面是一个宽阔的楼梯平台,在平台的对角,另有一扇门,半开着。他走过去,轻轻推开,朝里面偷觑。

啊,那矮床上,床单掀开了,那儿躺着一个美人,穿着粉红的拉链睡衣,不正是列宁娜么。她熟睡着,满头卷发覆盖着那漂亮的脸蛋,粉红色的脚趾头显得多么稚气动人。啊,她那沉睡的庄严的面庞!还有她那柔软的双手、纤弱的四肢,仿佛无助,渴求信任。此情此景,令他双眼湿润。

他的谨慎小心完全是毫无必要,此时的列宁娜正在索玛世界里度假,除非鸣枪,什么都不能使她在规定时间到来之前苏醒。他于是走进屋子,在床边跪下,凝眸望着她,双手紧握,嘴唇颤抖。“她那双眸,”他喃喃自语,“她那双眸,她那秀发,她那双颊,她那体态,她那美声!超越你所有的言说!啊,她那双柔荑,世上白色之物哪能与之相比,都成了黑墨,只会写出自身的惭愧。若被她双手一握,便是天鹅绒在手中,相形亦变成粗糙……[1]”

一只苍蝇嗡嗡地绕着她飞,他挥手赶走。“苍蝇,”他记起来了,“停歇于珍贵如朱丽叶雪白的手,或许从她双唇窃取不朽的祝福。那双唇啊,纵使纯洁谦逊如处女,也仍然羞红于它们的罪孽——为其上下之相吻。[2]”

缓缓地,他伸出手,却因犹豫而悬垂颤抖,仿佛伸过去是为抚摸一只羞涩然而致命的小鸟,他无助的手指,离着她的身体仅有一英寸的距离。他敢吗?他敢用他那卑微的手去亵渎……不,他不敢。那小鸟实在太致命了。他缩回了手。她是何等的美人啊!何等美丽!

突然,他想到,仅仅只需从她脖子处抓住拉链,用力拉下,拉链经过那悠长的旅程……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摇着头,仿佛一条狗摇晃自己的耳朵——当它从水中冒出。可憎的想法!他竟是如此不知羞耻的人!她可是纯洁谦逊如处女啊……

半空中仍有嗡嗡声,是另一只苍蝇要来窃取那不朽的祝福吗?莫非是一只黄蜂?他抬头去看,却什么都未见到。嗡嗡声越来越大,似乎就停在了百叶窗外面。那是飞机!在恐惧中,他从地上爬起来,跑进另一个房间,越过那打开的窗户,沿着小径狂奔,穿过那高高的龙舌兰花丛,他还来得及迎接伯纳德·马克思——就在伯纳德爬出直升机的时候。


[1]语见莎士比亚戏剧《特洛伊罗斯与克瑞西达》第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