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篇 厨子案 第四章 升(第3/4页)

过了一阵,他隐约听到些言语,这官仓似乎真有亏空。他听到后,顿时慌怕起来,自己果然是被捉来顶罪。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又没有人可以商议,只能惶惶待命。幸而主簿和几个大吏设法造出个账目,暂时瞒过了新知县。他这才略略安了些心。

好不容易熬过一年,到今年正月十二那天,他轮过值,正在寒风里急急往家赶,忽然被一个人叫住,抬头一看,竟是县尉卫参。他从未答过话,只知此人心胸极窄,爱记恨人,因而有些怕。县尉将他叫到旁边一座酒楼,选了个僻静阁子,叫了些酒菜,让他坐下说话。他哪里敢坐,推让了半晌。县尉有些恼起来:“让你坐便坐,哪来这般絮烦?”他只得蹭着椅边虚虚坐下。

“我叫你来,是要你去做一桩事。我不跟你绕肠子,便直说了——”县尉忽然隔着桌子伸过头,压低了声音,“有个人你得帮我除掉。”

他听了一惊,险些滑坐到地上。

“此人是个孩童,家在帝丘乡皇阁村,名叫王小槐。你可听说过?”

他慌点了点头。

“若不除掉这个孽畜,你这条性命便难保。你可知为何?”

他忙摇了摇头。

“去年你升作仓子,去官仓交接。那手分收了粮簿,又取出来叫你签字画押。你可记得?”

他一惊,忙点了点头。

“他收进公文袋的,是你清点时的账簿,第二次取出来的,却是另一本账簿。前一本是假账簿,后一本才是真账簿,亏空有两千多石。”

他不由得惊唤出声,屁股下面凳子一滑,顿时跌坐到地上。他慌忙爬了起来。

“眼下众人虽瞒住了新知县,王小槐却从他那死爹那里得知了此事,并打算告发。他若一旦嚷破,你这条性命还想保住?”

他几乎要哭起来。

县尉却伸着头、凶狠狠瞪着他:“你必须除掉那小孽畜。正月十五,小孽畜要去汴京,那天半夜,有顶轿子抬了他,沿汴河大街出东水门。那轿顶上插了根枯枝。我替你告假,再给你寻三个帮手。不过,如何下手,得你自家安排。你若办成此事,我保你做官仓手分。你若不去,我便到新知县跟前揭破假账一事。上头签字画押的是你,偷盗两千石的自然也是你。明天清早,我叫人备好四匹马,在县西头五里亭下等你,你们四个聚齐了,便尽早上路。”

他垂下头,再说不出话。回去后,焦苦了一夜,终不敢不去。第二天一早,谎称赴京公干,告辞了父母,来到五里亭。果然有个弓手牵着四匹马等在那里,弓手将马交给他,便转身走了。他等了半晌,白揽子、施书手、胡斗子三人陆续来了。那三人都神色愁苦,自然都是被胁迫而来。他不愿多语,骑上马,便往汴京赶去,那三人一直跟在后头。

到京城时,已是正月十五傍晚,他们在虹桥边一家面馆吃了碗面。他让那三人去旁边茶肆里等着,自己骑了马,先去探路。他是头一回来汴京,却毫无心思去观赏市景。一路问着,进了东水门,沿着汴河大街向西,慢慢探看,走了许久,见街边有家铁铺,便进去买了把尖刀。而后上马原路返回,见香染街口过去百十步便是东水门,便选定了这里。下马站在街口,思忖良久,他才想出一个主意。

以往,想出一个好主意时,他都要暗暗欢喜半晌。那天,天色已黑,他站在那街口,望着往来行人,两边楼店灯火,心里却焦苦之极。他觉着自己像个孤魂一般,一阵阵想哭,寒风刺眼,泪水不由得落下来。他忙擦掉眼泪,不许自己再多想,便上马出城,寻见了那三个人。那三人也都低头苦脸,没有言语。他坐下来要了半角酒,和那三人一起各吃了两碗。而后,借着酒劲,将自己的安排告诉了三人,只是没有提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