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北大“爱心社”同学们的信

××× 同学:

来信收到,延至今日,迟复为歉。

我尚不详知你们的“爱心社”是否已然是一个“社”了,抑或刚是一个萌发中的念头?但毕竟的,愿望始于心,宗旨立于爱,乃好的意识,善的播植,故我是不能给你们泼冷水的。

我们的共和国在“理想王国”的涅槃空间飞升了四十几年,而那系索却一直拴在贫穷的大地上。结果是飞升到一定的高度,但停止在涅槃空间了。理想是要以始终的飞升作为驱动力的。停止则必导致涅槃的爆破,而涅槃爆破的结果,却又大抵只有一个,便是理想的碎片飘零在最不堪的现实的泥淖中。纵观人类的精神的历程,大抵如此。无论东方还是西方。也许现实并非怎样的不堪,也许现实的大地只不过崎岖还算不上是泥淖,但是从“形而上”的理想王国坠到“形而下”的现实王国,其落差对于普遍之众的心理影响,的确可能是咄咄逼人甚至触目惊心的。

现在的中国之事,政治家们往往是从政治的层面去思考和分析;经济学家们又似乎太是一批纯粹的经济动物,着眼点似乎除了投在赤裸裸的“剩余价值”方面,并不想也不愿将目光稍微移向它的别处。社会心理的嬗变、裂变、紊乱和明嚣暗涌,似乎成了无人关注的荒芜地带,文化人们本应在这方面起到政治家、经济学家起不到的作用,但是他们的社会责任感正日渐消弭,日渐被无可奈何所取代。从三分的情愿七分的不情愿往七分的情愿三分的不情愿逐流而去……

政治局面的稳定,经济发展的良好环境,普遍的社会心理和心态的健朗,是保障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一切大举措成功的三要素,是它的一切大举措的三角支架。

而只要我们睁大眼睛扫描现实,我们就不能不老老实实地承认,某些丑陋的、邪恶的、残忍的,几近于疯狂的社会现象,正从各方面污染着普遍的人心。国人对于自己同胞的仁爱之心几近泯灭。见死不救的例子举不胜举。某些发生在中国发生在今天的事,在这个地球上而论也是耸人听闻的。对于全人类的文明世纪,都意味着是一种耻辱、一种亵渎、一种大不体面。

所以,我是将同学们发起成立“爱心社”的愿望,归结为希望对普遍的社会心理和心态施加良好影响来思考的。这一种影响可能微乎其微。但若全然没有了一些人的这样的一点儿虔诚的冲动,那么这个时代这个社会也就快拉倒了。还遑论什么改革什么振兴中华?

我想,这样的愿望,是一些莘莘学子们去打算实践之,尤其是,由北大的一些同学们去打算实践之,不啻是对这个时代这个社会对中国人的一种安慰。我甚至进一步想,这正是应该由我们北大的同学们做起的啊。

中国之当代大学生,通常患着某种“虚妄症”。以为皆“天之骄子”。所作所为该都关乎到国家之命运时代之进退。前几年是这样。近年来则又由“虚妄症”而转化为“虚空症”。仿佛既然天不降大任于斯人,那么一切凡人小事,似乎便都不屑于一做了。不值得一做了。根本没了一做的意义了……

爱心乃是人类的最起码的标准,也是人性最低层面的内容。正如道理是道德的最起码的标准,也是道德的最低层面的约束。

故据我看来,同学们倒似乎更应将自己的愿望视为最起码的最低层面的事情。这比以为自己在做什么了不起的足以令世人瞩目的事要客观一些。做许多人不屑于做,而又确实对社会有益无害之事,不亦说乎?

我还认为,做这样的具体的小事,每每是会遭到轻蔑或嘲讽的。轻蔑或嘲讽大抵来自于只一心巴望有大的机会倏至眼面前,一把抓住便干成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而对凡人小事从不屑于一顾的人;并且很可能恰恰来自于你们的周围。做小事也要有心理准备让别人说三道四。有时做对社会有益的小事也要付出某种承受的代价。这是当前人文环境方面“中国特色”之一种。也是许多中国人除了做与自身名利有关之事再什么社会责任也不愿多尽一点点力的原因。除了承受,别无他法。要么便是也学成许多人的样子,接受他们的处世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