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4页)


晨堂说:“你见过子路买回来的蜡烛吗,天神,那么大的,一根就点一夜哩。还有那些阴票子,城里人有钱,票面都是一亿五千的数呀,我只怕四伯在阴间里这钱怎么个花呀?”顺善不理他,说:“响器的事,咱请东川的张家班还是请西沟村的李家班?”庆来说:“东川的班子唱得好,但西沟李家班是洋鼓洋号,咱都请上!”顺善说:“四婶,你说呢?”娘说:“你四伯一辈子好热闹,就给他多请一班,再是,镇街上现在兴过三周年放电影的,咱也演一场。”顺善说:“你要不说我还要提说的,过三周年是白事,也是喜事,咱演一场。这我得让蔡老黑去办了。”
顺善说完了,问大家还有什么遗漏的,大家说:“顺善真是好主管!”顺善说:“这有个啥,我只是办的多了些罢了。子路你就取钱吧,大家分别去办。”子路就喊西夏,两口子去了卧房,娘又拿酒招呼顺善庆来晨堂喝,晨堂低声说:“子路的经济是媳妇管哩!”正说着,子路就拿了钱出来,每人发了一沓。顺善夺过,说:“这钱我管,我落个账,咱一人先拿三百,买什么都打个票,将来我一宗一宗给子路结算。”当场点了钱,写在本子上,给晨堂庆来一人发了三百元,各自站起来回家拿背篓担子要去集上。子路母子送到门外,顺善却突然拉子路到一边,说:“差点忘了,你觉得是不是应该到镇政府请请镇长他们?”子路说:“这些人我不熟的。”顺善说:“可人家熟你呀!不请他们当然也行,可在地方上,人家是咱们的领导,你这样的名人家里过事,他们不来也没脸面。再说,你以后不常在家,老娘却在,本家人却在,啥事还得靠人家关照的,你说呢?”子路说:“依你的来。”顺善说:“那我晚上就过去请他们,这事交给我好了!”子路说:“啥都麻烦你,一切都靠你了。”顺善说:“这就见外了,我还能给你帮什么忙?!”说完就走了。
子路和娘在门外目送他们走远,很是感激顺善,回到院子,西夏却在窗台上对镜化妆,说她也到集上去呀,石头的头发长了,她想背孩子去理发馆理理发。做娘的忙叮咛发不能理的,等后天中午以后,门上的白纸对联换了红纸对联,灵堂上的东西都拿去坟上烧了,才能洗头剪发的,要不,犯禁忌的。西夏悄声对子路说:“我早上剪了脚趾甲的。”子路说:“不知不为过。”西夏说:“你是知道的,这几天却天天要……”子路赶紧拿眼睛瞪她,自己脸却羞红一片,就搭木梯上了堂屋楼上。楼上塞得满满的,全是些没用的桌子椅子,纺线的车子,织布的机子,背篓,菜瓮,还有劈开的柴禾。靠墙处是娘的寿材,原本这里一排放了两具,爹的抬走了,娘的年年刷一遍漆,漆得能照见人影。寿材上的木架上,一半放着子路在家时读过的课本,一半放着爹死后孝子贤孙们穿过的孝帽孝袍,麻绳,麻鞋,还有多种纸扎的祭品。母子俩一样一样往下搬,尘灰落了一头一脸,娘不禁想起亡人,一屁股坐在灵牌前的椅子上,用手帕就捂了脸,晰呀晰呀哭了起来。娘一哭,子路也是泪水长流。
院门口有很重的脚步声,有人一边喘气一边喊:“是不是这家?柴来了!”娘立时止了哭,跑出去,一个宽脸汉子挑着一担劈柴在门口,忙说:“是庆来买的柴吧?”汉子说:“我不知道叫什么,胖胖脸,眼睛红红的。”娘说:“那就是!”挑柴人哐地将柴担撂在地上,说:“后边还有成十担的。”语未落,一溜带串进来了硬劈柴八担,干梢子六担,软梢子三担,庆来在后边跟着。柴禾一下子堆了一大堆,庆来指挥了卖柴人将柴禾往院墙根放,一一付了款,在纸上落了账,打发着走了。娘说:“让人家喝口水么!”庆来说:“都在晨堂媳妇的食摊上吃了喝了。”子路说:“她在集上卖饭啦?”庆来说:“每一集他们都卖麻辣心肺汤,晨堂精得很,我去买柴,卖柴的人多,都争着要卖给我,晨堂就说:要想卖掉,就得去买一碗汤喝,这些深山的人就拿了馍在食摊上买汤泡着吃了。”娘说:“晨堂都是娃多,也是把他逼得这样。你得给他叮咛,菜蔬得今日买齐呀,不要光卖了心肺汤把事误了。”庆来点点头,说他再去地板厂,联系弄些下脚料。娘又说:“如果人家要钱,你就给出钱,不要让人家过后说个不是。”庆来说:“这个我知道。”子路就把一包纸烟塞进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