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收藏家(第4/4页)

我把自己和芙颂做爱的床、有霉味的床垫和蓝色床单,也拿去了被改造成博物馆的阁楼。凯斯金他们在这里生活时,那个阁楼曾经是老鼠、蜘蛛和蟑螂出没的地方,那里还放着水箱,黑暗、满是霉味,现在变成了一个洁净、明亮和仰望星空的房间。把床放过去之后,在我喝下三杯拉克酒的夜里,我想和所有那些让我想起芙颂的物件一起,在它们那浓郁的情感氛围拥抱里入睡。春天的一个晚上,我用钥匙打开了新开在达尔戈奇街上的楼门,走进了内部结构被改造成博物馆的家,我像一个幽灵那样慢慢爬上笔直、幽长的楼梯,一头倒在阁楼的床上,睡着了。

有些人会用物件来充斥他们生活的地方,临死前再把他们的家变成博物馆。而我在试图用我的床、我的房间和我的存在,把一个已经被变成博物馆的家再变回到家的状态。依恋着这些浸透了深切情感和记忆的物件入眠,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呢!

特别是在春天和夏天的夜晚,我开始更多地去阁楼过夜了。建筑师伊赫桑在楼的中央设计了一个挑空空间,因此夜晚我可以在内心感到整个空间的深邃,而不仅仅是一个个的物件。真正的博物馆,是时间变成空间的地方。

我开始去博物馆阁楼过夜,让母亲不安了。但她什么话也没说,因为我经常和她一起吃午饭,重新开始和除了茜贝尔和扎伊姆以外的一些老朋友来往,夏天坐游艇去苏阿迪耶和王子群岛游玩,她认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承受失去芙颂的痛苦。和所有熟人相反,她对我在凯斯金家,用我们生活中的物件来建一个讲述我对芙颂爱情的博物馆,没表示任何异议。

她说:“你拿走我柜子里那些旧物件吧,还有抽屉里……那些帽子我是不会再戴了,那些包,还有你爸爸的遗物……我织毛线的家什、还有那些扣子,你也可以拿走,过了七十岁我不会再做针线活了,那样你就不用花钱了。”

我在伊斯坦布尔的那些日子里,一个月会去看望内希贝姑妈一次,她看上去对新家和新环境还是满意的。我兴奋地告诉她,我新近在柏林参观了贝格鲁恩博物馆,博物馆里展出了他一生积攒的收藏,根据海因茨·贝格鲁恩和柏林市政府签署的协议,在他死之前,他将一直生活在博物馆的阁楼上。

“人们在参观博物馆时,能够在其中的一个展厅或是楼梯上,碰到那个还活着的收藏家。内希贝姑妈,这很奇怪,是吧?”

“愿真主让您长命百岁,凯末尔先生,”内希贝姑妈说着又点燃了一根香烟。随后她又为芙颂哭了一会儿,她叼着香烟,老泪纵横,对我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