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绝杀(第2/8页)

原来这间屋子,是段新迎为女儿设置的一间小小的灵堂,供奉的都是她生前用过的物品。玩具上没有一丝灰尘。鲜花都是手摘的野花,从附近零落的花瓣种类来看,应该是每每枯萎就换上新的。而那堆书,分明是把自己儿时的读物,让女儿一起分享……

完全可以感受到,段新迎出狱之后,每天擦拭女儿遗物的辛酸与悲痛,甚至可以想见他抱着女儿的衣服,嗅着几乎已经褪尽的女儿的气息,泣不成声的模样……

呼延云凝视着段明媚的照片,鼻子有点发酸,他突然想:假如这是我的女儿,假如是我的女儿遭受了段明媚一样的悲剧,我会怎样?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他走出了屋子,关上门,重新将铜锁挂上,这是段新迎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角落,是他被剥夺净尽的人生最后残存的一部分,他不想被任何人打搅,任何人也无权打搅。

就在这时,楼道里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

脚步声轻快、细腻、还稍稍有几许得意,不是大部分人在上这种老楼时一次迈两个台阶的宏阔,而是一次一个台阶故作优雅地踩踏,仿佛是一双作茧自缚的手终于解脱了束缚,第一次在钢琴的琴键上游走,每一下都要向世人证明自己的存在。

接着,门厅出现了于文洋的面庞,他穿着一身簇新的灰西装,里面的衬衫是浅粉色的,扎着紫色的领带,皮鞋锃光油亮,一副精致到不能再精致的模样。

呼延云想起有一次他在三联书店听钱理群先生讲座,提到的那种“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大概就是这样一副装潢,再想想于跃,不禁慨叹遗传学在阐释社会现象上之妙用了。

“抱歉,呼延先生,我来晚了。”于文洋见了他,脸上立刻溢出笑容,完全不像是一个昨晚还受到袭击差点丧命的家伙。

“你不是来道歉的么?打扮得这么精光水滑做什么?”夏祝辉忍不住问道。

于文洋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说:“因为我今天下午就要坐飞机去瑞士了啊,如果不早点准备好,怕耽误飞机呢。”

“怎么可能?”夏祝辉瞪圆了眼睛,“你是昨晚命案的目击证人,按规矩,在该案出庭作证之前,除非特殊情况,是不能出国的!”

于文洋耸了耸肩膀:“大概……我就是那个‘特殊情况’吧。”

夏祝辉眯起眼睛看着他。

“呼延先生,咱们现在就开始吧,我还急着完事好去赶飞机呢。”他笑着说,神情有如马上要上场表演驾轻就熟的小品的演员。

呼延云望着他,慢慢地点了点头。

“等一下。”于文洋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咱们说好的,巩柱呢?”

“我在这里!”从主卧方向,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一看,正是巩柱。

于文洋冷冷地问道:“东西在哪里?”

“我没那么笨,你道歉完毕,我告诉你在哪里,保证你伸手就能拿到。”巩柱说。

于文洋嘴角浮起一丝冷笑,然后向主卧走去。

段新迎的父亲皱着眉头,上半身佝偻着窝在轮椅里,下巴上挂着的白色胡茬,好像严冬结下的一层不化的霜。他的神情充满了困惑,还有一点点害怕,好像对这么多人突然闯进了自己的家里,既感到不知所措,又感到无能为力似的。

于文洋回头看向羊驼,羊驼点了点头,意思是可以保证老人附近没有任何致命性武器。

于文洋这才走到老人的面前,用略带挑衅的目光扫了一眼呼延云,然后半蹲下身子,仰起一张精雕细琢的脸,彬彬有礼地说:“老伯,我又来看望您了,您还记得我吗?我是于文洋,就是三年前目睹了段明媚小妹妹不幸去世全过程的那个学生。我今天是来向您告别的,因为我要到这个世界上最幸福最美丽的国家去留学了。要是段明媚小妹妹还活着,等她长大了,说不定也会去瑞士留学的……可是,很可惜,她永远都没有这个机会了。临走前我来看看您,顺便也和您再说一声‘对不起’,您听见了吗?也许您再也不会听到了,那么我再多说一遍好不好?对不起,您还没听够?那我再多说几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