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第2/4页)

我出来这么多年,能和内蒙古人打交道,不和老乡打交道,人家不算计你,咱们那儿人斗心眼。后来,别的老乡也在干,相互之间有矛盾,把我们轮胎扎了。他们俩人只好推车回来,都知道是自己老乡扎的。

我看别人卖辣椒粉还行,辣椒在锅里炒完,拿绞肉机绞碎,在街上现绞现卖。我就也买个小绞肉机,推着自行车,后面弄个篓,到处跑着卖辣椒,后来发现拿芝麻放上去好看,就放点芝麻,味道不错。卖一百块,能挣六十块钱。两块钱一两。一下午能卖三四十块。没有固定地方,就在马路上、市场边、小区里。他爸不去,嫌丢人,我带着孩子,到处跑着卖。在公园早市卖,那时候是1997年香港回归,我在市场买了个帽子,现在还在。

卖辣椒跑的地方可多,钢铁路、公园南路,啥路都去过。在钢铁路边,旁边有个人卖羊头的,喝醉了,他说你小椅子让我坐,我不让坐。一开始他说借,我没理他,他骂我。我不放过他,我说,你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干啥。后来就打起来了,我把羊头往他身上扔,他把我绞肉机扔了。刚好有警察巡逻过来,碰上了,问问情况,把我们俩都弄到派出所。我把情况说说,说他想欺负人。后来,说赔我一百块钱,他也没有,穷得不得了。他不赔,我就不走,他把我辣椒全弄撒了,我就那么一点本钱,我非得要回来。从下午一直到黑了。他老婆过来了,给我七十块钱。

这中间我们还爆过米花,卖过饼干,都不行。后来看到有老乡卖调料,腊月间生意好得很。就想着卖调料。在钢铁路租个小门面,赊了老乡一点调料卖。一天卖七八十块钱,挣二十多块钱。

难的时候自杀的心都有了。有一回,差点把七千块钱丢了,我把钱卷在一块儿,装在衣服里。可找钱的时候,钱没了。你不知道,绝望得很,想着要是丢了就不活了。急得到处转。后来在家里找着了,长出了一口气。

也捉人(也捉人:捉弄,欺骗之意。),三块钱进的货能卖三十块钱,现在,大生意也都是捉人的。咱手不算狠。一箱米枣四十块钱进的,卖一百八,利润很大。五块钱一斤的桂圆卖九十块钱。内蒙古人有钱,后来也不行了。

十年之内,挣了上百万,这个房子是六万块钱买的,就是一年挣的钱。我三舅一家也在这儿多少年。恒武、恒文后来又来,租房、铺底,都是我安置的。不过这两年生意又有点差,我还赔点钱。

生意是打出来的。最后也是泼上了。打得好了,你站住步了。这儿五湖四海的人都有,山东、天津、山西、陕西的,都争着卖货。时间长了,你不整他,他就整你。我们小孩她爸经常是躺着回来,满身是血。在调料批发市场,咱们占的那个位置好,给当官的送过礼,别人看见你生意好,想把咱弄走。有一年,人家放话,说要找黑社会来收拾俺们。你找,我也找,不要想着我怕你。我就托人找来黑社会的人,我给那些人说,就是吓唬吓唬,不要打残就行。那天,黑社会的小伙子,穿着黑西服,齐刷刷站在他们家门口,二十来个人,看着吓人。也真吓唬住人,后来他们也不敢找事了,知道咱也是不要命的。

前两年俺们在呼市买了块地皮,准备盖房,做房地产生意。有地痞问俺们要钱,要五万。俺们放出话来,只要你不怕出事,你就拿住钱。黑对黑,谁胆大谁就胜,没有好人坏人。

出来站住步真难,俺俩出来就俩人。艰难时,白天干活,晚上抱着痛哭,说说。

我2000年回过梁庄一次。我回去一看,我出来时我妈头发是黑的,现在白发苍苍的,心里难受哩很,哭了一夜。我爹给我说,他在河里种西瓜,湍水涨水,眼看着瓜被淹了,喊恒文来,恒文不来,他坐到河头上哭。恒文懒,不干活,恒武孝顺父毋,有啥活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