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雨中的车站(第3/3页)

“不过,我吃亏的性格,惹人注目,这是可怕的啊。”

“你应该说,这是福气命呀。我知道有人晓得你是根并夫人。要不,我喊一声也行啊。就说声让我介绍一下根并夫人吧。”

对方竟说出了比邻居太太想说的还要多的话来。此后作为第三阶段的作战,她又开始了重新化妆,喋喋不休地炫耀起自己是个精通音乐和话剧的行家来。

恰好这时,一位住在大森的著名话剧演员从天桥走过来。他凸出的额头,犹如插在职员帽上的一朵白花。他同舞女——根并夫人曾深夜挽着胳膊回家,所以邻居太太也认识他。他正是昔日的情敌刚刚吹嘘与她亲密得胜过挚友的那个人。

“哟,是中野时彦呀。”邻居太太说。

在这话声的驱动下,化了妆的女人毫无礼貌地向检票口走去。

“您是中野先生吧。我在等您哪。请像情人那样撑着我的伞回家吧。”她低声细语地说了一句,献媚地靠了过去。初次见面的男人是扮演恋人角色的演员,这是她的幸福。她一只手动作机敏而又漂亮地打开了雨伞,遮挡着男人的肩膀,然后回过头说了声“对不起,我们先走啦”,就得意地投入人妻们雨伞的海洋中扬长而去。

他们一阵风似的走向蜂斗菜地。车站前广场上的伞、伞、伞,对着这对华丽的情人的化妆,飘荡着一种敌意的氛围。忽然组织起来的贞洁,也就是苦于家庭生活的十字军……但是,邻居太太一人依然是妻子们目光中的伙伴,她还陶醉在化妆的胜利中。她认为,那人或许成为著名演员的恋人,但不是妻子,而我是著名作家的妻子。本来就是这样,即使同样是化妆,但抹上肤色脂粉的妻子,要比抹上变色脂粉的情妇更值得自豪,当然,自己是不会忘却对丈夫的忠贞的。待到与丈夫共撑一伞时,再对丈夫叙述阵雨中的车站的战斗情景吧。而且,今天正是应该坦白昔日恋爱的秘密,痛哭一场——她对化妆的幸福的陶醉方式,就是这么回事。如今她已经没有情敌。心中也没有荫翳的丈夫正在等候着她。

然而,化妆的幸福难道就是高耸的树梢上的果实吗?邻居太太并不像她的情敌——擅长攀爬化妆之树的女杂技师。尽管她伏在情敌背上,啄食了所谓“小说家夫人”这颗果实,但是情敌扑打着所谓“不贞”的翅膀,高声地从树梢上腾空飞走了。再说,如果不借助他人之手,就无法降落到集结着贞洁的十字军的地面上来。无论等到什么时候,丈夫都不会助一臂之力的。妻、妻、妻找到了各自的夫、夫、夫,便散去了。车站的墙像一片废墟褪色了。不住的阵雨浇得眼睑又冰冷又僵硬,邻居太太的化妆已被雨水完全冲洗掉,她肚子饿极了。这样一来,反而愈发不能离开车站,只能紧张地、一心一意地守候丈夫的到来,活像被流放到鬼界岛的囚徒一样。

足足等了五个钟头。九点,邻居太太看见一个人像影子似的,摇摇晃晃地被吸到检票口,他不是她的丈夫,而是昔日的恋人,即丈夫的情敌。忽然涌上心头的悲伤,比促使她回归自我的力量还更强大。她被悲伤冲走了。这男人像是刚从狱中出来,又寒碜又疲惫,他提心吊胆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一边寻找自己的妻子,一边走下台阶。邻居太太不言声,刚将剩下的另一把雨伞撑开递给他,眼泪就扑簌簌地滚落下来了。她一无所知。

却说,小说家“他”从自家的二楼——做舞女的妻子没有回家——带着奇怪的神色,张望着阵雨中黑魆魆的邻居家,一直到深夜。脑海里好歹浮现出忠告人世间的夫、夫、夫的话语来。

“丈夫们,雨天的下午,特别是秋季阵雨的傍晚,请你们早点回到妻子守候你们的车站去吧,因为我不能保证女人的心,不会像女式伞那样递到别的男人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