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骨(第2/2页)

死后,虽说将那石灰质的东西埋入先祖的遗址里,但人死一切皆空。他的生,将渐渐被人遗忘。

墓碑照原样又立了起来。

“来,少爷,告别吧!”

老太婆向小墓碑上哗哗地浇上了水。

香烟缭绕,可是在强烈的日光下,没有一丝烟云的影子。花儿蔫了。

大家闭目合掌膜拜。

我望着人们黄色的脸,忽然又浮想联翩。

祖父的生——死。

我像上了发条,有力地挥舞着右手。骨头嘎嘎地响。我端着一个小骨灰盒。

归途中,村里人纷纷谈论着祖父的事情,诸如老爷真可怜啦,真是个顾家的老爷啦,村里人难以忘怀啦之类。不用说了。最悲伤的,恐怕只有我自己吧。

留在家中的一帮人,对我失去祖父,今后孤身一人将怎么办,甚表同情。在同情中,令人感到也夹杂着好奇心。

桃子从树上吧嗒掉落下来,滚到了我的脚跟前。从墓地回家,我们是绕着桃山的山麓走的。

这篇作品是我十八岁时(大正五年)写我虚岁十六岁那年发生的事。现将文章稍作修改,抄写出来。我对自己在五十一岁时整理抄写十八岁的作品,多少有点兴趣。光凭还活着,也够有意思的了。

祖父于五月二十四日辞世,但“拾骨”却在七月间进行,看来有些夸张。

我在新潮社发行的《文章日记》里有所记述,中间有一张纸破损遗失了。在“灰烬的热度很高”及“走,去墓地吧……”之间,日记本有两页脱落了。但是,脱落就由它脱落,我还是抄写出来了。

写这篇《拾骨》之前,我还写了一篇《走向故乡》的文章。把祖父所在的村庄唤为“你”,是从中学宿舍寄出的书信体,是一种幼稚的感伤。

现将《走向故乡》中与《拾骨》有关联的一部分摘抄如下:

……曾经向你那样坚决地宣誓过的我,前些日子在叔叔家里竟然同意把房产变卖掉。

还有,前些日子我把仓库、长方形衣箱以及衣柜都交到商人的手里了,你大概也看见了吧。

离开你以后,我家就变成贫穷的外乡人的旅舍。听说旅舍主人的妻子患风湿病作古后,这里就被用作关押邻居疯人的牢房。

不知什么时候,仓库里的东西被盗了。墓山周围渐渐被削掉,划入了贴邻的桃山的领地。祖父三周年忌辰将临近,可佛坛上的灵牌却被耗子的小便弄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