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世事难料, 陆惊风体内的焚灵业火淤积梗塞长达三年之久,火毒深入肺腑,陆焱清苦寻出路,剑走偏锋,以至邪的镇棺钉加上冥兽的阴煞之气封脉疏通,以毒攻毒,奢望挣得一丝峰回路转。

原本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破釜沉舟的心态, 没成想一朝破壁,业火竟然一口气冲上了三重天的境界,实在是因祸得福。

接下来的两天, 陆道长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心醉神迷、人生圆满的餍足状态,嘴角噙一抹禅意的微笑,扶着新配的老花镜,拄着观赏意义大于实用意义的木拐, 成日在东皇观添香闲逛,招猫逗狗, 兴之所至就临时开坛,免费解签卜卦,为沉湎于万丈红尘汲汲不可终日的普罗大众拨云散雾,即所谓的日行一善。

只是焱清道长行的不能叫善, 而是劫难,生动演绎出什么叫上赶着要把血淋淋的现实扒开来给你看。

这个老婆跟好友私通,绿帽子戴了起码五年;上个得了癌症,已经是末期, 劝他赶紧立遗嘱免得身后引发财产纠纷;上上个女儿在学校早恋,小小年纪不学好,脚踏两条船……

短短两日,损失香客无数,把林观主气得七窍生烟,差点归天。

夜晚实在大为火光无法安眠,在枕边跟老婆嚼舌根,抱怨这师徒俩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一个眼红这观里鼎盛的香火,好赖总要折去一点;一个觊觎他家里优秀的儿子,想把好好的直男给掰弯!

偏偏这一老一小,一个倚老卖老脸皮城墙厚,一个不省人事卧床不起,赶不动撵不走,供在家里专职堵心,再添一个混账儿子,林天罡简直怒火蒙了心智,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眼看着即将瘦得衣带渐宽,形销骨立。

苏媛两头苦劝,人生头一次,儿子安抚不了,老子也震慑不住,愁得连院子里那些花儿也顾不得修剪,十分惨淡。

再说陆惊风,那日心力耗尽,将外放的业火悉数收回之后就两眼一黑,一头栽了下去,也不知道最后是被谁从地下室背出来的,昏昏沉沉之际,只觉得那人的后背宽阔魁伟,厚实可靠,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太寒凉了一些,即使隔着衣料,半边脸也像是贴在冬日冰冷的玻璃上。

他记得自己耐心讨好地蹭了半天,试图用脸颊的余热烘暖玻璃,然而直到断断续续的意识陷入彻底的沉寂,也没有奏效。

这让他即使跋涉在昏迷的广袤沼泽中,倦怠消沉,自身难保,也而惶惶不得安生,总惦记着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没能如愿完成。

这种焦灼的记挂一分一秒地累积,满溢在肺叶间,于深长的呼吸中转化为羁绊和力量,催促着他快快醒来。

不知在沼泽中沉浮了多久,在吐出一口仿佛在肺泡里沉郁了数年之久的浊气后,床上的人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呻吟,神志回笼。

陆惊风挣动着撑起沉重的睫毛,于缝隙里被灼烧着的日光刺了个正着,于是又闭上,抬手覆上滚烫酸胀的眼皮。

正午的阳光透过向阳的窗户,热情地洒在脸上,适应了好一会儿,他还是无福消受,被迫转了个身,避开光线,这才鼓起勇气睁眼。

这是个陌生的房间,布置简洁,没有多余的装饰,除了床头柜上的土陶花瓶里插着一条花枝,枝上融洽地盛放着红白两种颜色的花,红花灼灼,白花濯濯,乍一看,宛如火上飞雪。

叶片如柳似竹,陆惊风认出这是夹竹桃,漂亮,但有毒。

他在林宅院门口见过,苏媛曾经一一介绍过她种植的那些花卉,如数家珍,说到夹竹桃的时候还特地把这花跟林谙对比打趣,一样的好看,一样的有毒,发起脾气来毒性还挺大,平常惹不起。

想着想着,不知道是因着花,还是因着人,嘴角不经意地扬起一丝弧度,所以这里应该是林家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