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场(第3/3页)

八点零五分,死者房间里来了第二名访客。灯光再度大亮,雷恩看见阿巴克尔太太高大衰老的身影穿过地毯。那女人端着一个托盘,盘里放着一杯脱脂奶和一些小点心。她气喘如牛,雷恩判断是爬楼梯所致。她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做了一个不高兴的表情,揉一揉颈背,然后转身走了出去。然而这次——雷恩嘀咕了几句不成样的祷词,感谢大大小小各方神保佑阿巴克尔太太粗心大意——灯没有被关掉。

再接下来,事情几乎立刻就发生了。恰好四分钟以后,也就是八点零九分,雷恩意识到正对房门的一扇窗户——原来纹丝不动的百叶窗拂动了一下。他不禁紧张起来,把身体弯得更低,屏气凝神,将橱门的缝隙开大了一点点,两眼紧盯着窗户。原来全部放下的百叶窗突如其来地被拉起,他看见那个他所等候的人趴在俯视花园、沿着整个二楼外墙延伸的外窗台上。那个人滞留在那里几秒钟,然后很快跳进房间。雷恩看见原先关着的那扇窗户现在已经打开来。人影迅速地向房门的方向跃过去,脱离了雷恩的视线,然而他很肯定访客是去关门,因为那个人瞬间又折回来了,而灯依旧亮着。人影接着向壁炉的方向过去,雷恩只能勉强看到一部分。那人稍稍弯下身子,一闪而逝,接着两条腿往上一提,然后就不见了踪影。雷恩心脏狂跳不已地等着。几秒钟后,人影重现,手上拿着雷恩留在砖后秘洞里、装着白色液体的试管和滴管。那位访客穿过房间跑向床头柜,两眼炯炯有光,手向那杯脱脂奶伸过去——藏身衣橱的雷恩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短暂的踌躇……然后,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那人拉开瓶塞,把整支试管里的东西一股脑儿都倒进阿巴克尔太太送来的脱脂奶里。

动作如此之快!那人一跃回到窗边,迅速张望了一眼花园,翻过窗台——窗户和百叶窗又全都被拉下来了。雷恩注意到,访客让百叶窗比原来稍微拉高了一点儿。他在衣橱里叹了口气,伸展一下两腿,面色凝重。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雷恩看了一下腕表,现在正好是八点十二分。

中场:平静无事,百叶窗连动都没动一下。雷恩又抹了抹额头,衣服下面,汗水在衣服下面沿着身体直流。

八点十五分,直觉告诉雷恩,有人来了。两个身影一时遮蔽了亮光,穿过他的视线——路易莎·坎皮恩,就如她平时在屋内外各处走动一样,步履缓慢而充满自信,史密斯小姐尾随其后。路易莎毫不迟疑地走向自己的床,坐下,交叉着两腿,然后机械地,仿佛这是每晚的例行公事,手伸向床头柜,拿起那杯脱脂奶。史密斯小姐似有若无地微微一笑,拍拍她的脸颊,然后向右边走去——到浴室去,雷恩知道,因为他记得房间的格局。让雷恩凝神注意的不是路易莎,而是闯入者逃出去的那扇窗户。正当路易莎把玻璃杯举向唇边时,雷恩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一张幽灵般的脸孔,紧贴在百叶窗没有遮到的窗玻璃上。那张脸紧张又苍白,聚精会神到近乎骇人……

而路易莎平静如常,脸上茫然、甜美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她把玻璃杯里的脱脂奶一饮而尽,然后放下杯子,起身,开始脱衣服。

这一刻,雷恩的两眼因高度紧张而发疼。他敢信誓旦旦地说,窗户后的那张脸,先是露出不可思议的讶异表情,紧接着是令人悚然的失望。然后那人像玩具似的一弹,消失了踪影。

趁着史密斯小姐还在浴室里梳洗,雷恩蹑手蹑脚地踏出衣橱,溜出了房间。路易莎连头都没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