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场(第4/16页)

“但是为什么……”

她惊魂未定,雷恩又以温和的语调紧接着说:“为什么会有人想伤害楼上那位可怜的苦命女子,哈特小姐?”

芭芭拉突然抬起手来掩住眼睛,喃喃念着:“可怜的路易莎。”她茫然地瞪着房间另一端的玻璃箱,“她的生命这么空虚、悲惨,总是当受害者。”她咬着唇,以一种意志坚定的神情看着他们,“正如你所说,布鲁诺先生,对家庭——我的家庭——的牵念应该置于一旁。谁会想伤害那个至少值得付出一丁点儿同情的无助的人?我必须告诉您,雷恩先生,”她用热切的目光看着他,继续说,“除了我母亲和我以外,我的家人都向来厌恶路易莎,痛恨她。”她的声音带着火气,“人类最根本的凶残本性,那种忍不住要踩死残足昆虫的冲动……哦,太可怕了。”

“是,是。”检察官应道,锐利的眼睛盯着她,“是不是所有属于约克·哈特的东西,在这个家里都是禁忌之物?”

她托着下巴。“是的,”她低声回答,“母亲对有关我父亲的回忆的尊重,比对我父亲本人的尊重还要深切。”她沉默下来;或许是回想起了过去太多不愉快的事情,她的表情哀伤且微带讥嘲,“父亲死后,母亲试图督促我们对他进行凭吊,来弥补她对他的专横霸道;属于他的一切,全都被神圣化。我想过去几个月来,她渐渐了解到……”她没再说下去,望着地板出神。

萨姆巡官来回踱着沉重的脚步。“我们仍然没有找出什么线索,你父亲为什么自杀?”

悲痛的神色掠过她的脸。“为什么?”她语调呆滞地复述,“为什么——当他生命中唯一的兴趣被盗窃、被扼杀,在精神上活得像个贱民……他为什么要自杀?”一种愤怒而痛苦的意味夹杂在她的话语里,“可怜的父亲,一辈子被牵制、操纵,他的生命不属于他,他在自己的家里没有讲话的余地。他的子女不服从他,不理会他。残酷!然而,人实在很奇怪——母亲在心底深处其实怜爱他。据我所知,他们当年相遇时,他是个相当英俊的男子。我想她对他霸道,是因为她以为他需要人家推他一把。她以为,任何人只要比她弱势,都需要她推一把。”她叹了口气,“结果非但没有把他推起来,反而折断了他的脊背。他变成遁世者,几乎像个幽魂。除了隔壁那个古怪的老好人特里维特船长,父亲没有任何朋友,然而,连特里维特船长也无法排解他的孤寂。我越讲越漫无边际了……”

“恰恰相反,哈特小姐,”雷恩温和地说,“你说的正好切中要旨。大家遵从哈特太太对你父亲的曼陀林琴和实验室所下的禁令吗?”

“没有人敢违抗母亲的命令,雷恩先生,”芭芭拉低声回答,“我可以发誓。大家连想都不敢想去碰那把曼陀林琴或进入实验室……不,太疯狂了,有人竟然确实如此做,哦——”

“你最后一次看见曼陀林琴在那个玻璃箱里,是什么时候?”巡官询问。

“昨天下午。”

“那是不是……”布鲁诺仿佛刚刚得到一个灵感似的,有点儿急切地问,“房子里唯一的乐器?”

雷恩迅速看了他一眼,芭芭拉一脸讶异。“是,确实是,”她回答道,“但那有什么重要性……我猜这不关我的事。我们不是一个很有音乐细胞的家庭,母亲喜好的作曲家是苏萨(10),父亲的曼陀林琴是他大学时代的纪念品。以前有一架大钢琴——那种华丽的陈饰品,到处都是旋涡花纹和镶金装饰,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洛可可风格——但是几年前母亲叫人把它丢掉了,她很不高兴——”

“不高兴?”布鲁诺显得很纳闷。

“你知道,路易莎没办法欣赏。”

布鲁诺皱起眉头。萨姆巡官的大手在口袋里摸索一阵,掏出了一把钥匙。“知道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