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整个世界的疲敝与重荷、神灯(第2/3页)

"别担心,税务署绝不会来。"牛河笑了笑,说:"即使来,钻这许多迷宫时间里也要在哪里碰上什么,昨嗤一声,撞出个大包来。税务署的人懒得讨这个麻烦,反正都是工作。较之棘手之处,从好下手的地方稳稳当当收税岂不快活得多!毕竟从哪里收成绩都一样。尤其是上头有人好心好意地打招呼说'这边就算了,还是那边好搞吧',一般人总是去那边的。我调查得这么滴水不漏,也只有我做得到。不是我吹牛皮,别看我这德性,我可还是有两下子的。我熟悉不致受伤的诀窍。我可以顺顺当当穿过漆黑的夜路,就像抬轿的猴子,提着小田原灯笼……

"不过冈田先生,也是因为是你我才真正实话实说:就连我也压根儿闹不清你到底在那里搞什么名堂。去那里的人都付给你不少钱,这个我清楚。也就是说,你给予了她们足以使她们付这么多钱的某种特殊东西。到这一步我是清清楚楚了,就像雪地旱数点乌鸦只数。我不清楚的是您到底在那里具体搞的什么,和你为什么对那块地情有独钟?简直如坠云雾。毕竟这是这件事关键的关键。但这点被看手相幌子似的东西遮得严严实实,叫人困惑不解。"

"就是说绵谷升为之困惑喽?"我问。

牛河没有回答,手指拉了拉耳朵上面所剩无几的头发。

"噢,只是在这里说——其实我对您冈田先生相当心悦诚服,"牛河说,"不骗您,不是恭维话,这么说或许不大合适,本来无论怎么看您都是个平平庸庸的人。说得再露骨些,就是说别无可取之处。抱歉,这么说您别见怪。在世人眼里也就这么个印象。不料和您这么见面这么面对面谈起来,我觉得您很不简单,着数相当厉害——不管怎么说使得绵谷升先生动摇了困惑了。惟其如此才接二连三让我当这信差和你交涉。等闲之辈弄木到这个程度。

"作为个人,我很欣赏您这点。不是说谎。如您所见,我固然令人生厌,固然不够地道,但这上面我是不说谎话的,也不觉得您和我毫不相干。我这个人,在世人看来比您还要提不起来。五短身材,没有学历,教养也一蹋糊涂。父亲在船桥编草席来着,差不多喝成酒精中毒,实在看不顺眼,还很小我就盼望他快点死算了。好也罢坏也罢还真的早死了,那以后就简直穷出一朵花来。记忆中小时候什么开心事都没有,半点都没有。父母一句好话没跟我说过。我当然也就乖戾起来。高中好歹混得个毕业,往下就是人生大学,漆黑小道上的抬轿猴子。我是靠自己这仅有一颗的脑袋活过来的。什么精英什么干部,我厌恶这类人,说不好听点简直深恶痛绝。厌恶从上面吱溜溜滑入社会,讨个漂亮老婆养尊处优的家伙。喜欢您这样单枪匹马锡打的人,我喜欢。"

牛河擦燃火柴换点一支烟。"不过冈田先生,不可能长此以往。人早晚要跌跤子,没有人不跌。从进化来看人用两条腿直立行走边走边打小算盘不过是最近的事。这笃定要跌跤子。特别你所投身的世界,不跌跤子的人一个也没有。总而言之这个世界罗嗦事太多,唯其罗嗦事多也才得以成立。我从绵谷先生伯父那一代就始终在这个世界里折腾。如今整个地盘连同家具在内都给现在的先生继承过来。那以前这个那个干了很多险事。要是一直那样干下去,现在肯定在监牢或在哪里僵挺挺躺着哩,不是危言耸听!碰巧给老辈先生始了来。所以,一般事情都看在了我这两只小眼睛里。在这个世界里,外行也罢内行也罢全都得吱溜一声跌倒;长得结实的不结实的都同样受伤,所以才全部加入保险。连我这样的草民也不例外。入了保险,即使跌倒也能苟延残喘。但如果你单个一人哪里也不属于,一朝跌倒就算玩完——一曲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