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肉桂奇特的手语、音乐的奉献(第4/4页)

肉桂向右移动2厘米(即放回原来位置)的座钟快指在11点时,我走到院子准备下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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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小肉桂讲了潜水艇和动物园的故事,讲了1945年8月我在运输船甲板上见到的一切,讲了在美国潜水艇转过大炮准备击沉我们船的时间里,日本兵枪杀他父亲动物园动物们的经过。长期以来这话我对谁也没讲一个人闷在心里,独自在幻影与真实之间幽暗的迷途中无声地彷徨。但肉挂出生时我这样想道:我能讲给的对象只这孩子一人。从肉桂还不能理解语言时我就开始给他讲了不知多少遍。当我向肉桂低声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时,其情其景每每如刚刚启封一般在我眼前历历复苏过来。

"多少听懂话语之后,肉桂反复让我重述那段往事。我重复了一二百次,甚至500次之多。但并非一成不变的周而复始。每次讲时,肉桂都想知道故事里的其他小动物,想知道其中树上的其他枝条。所以我按照他的发问攀援枝条,讲那里的故事。故事于是迅速膨胀起来。

"那大约类似以我们两人的手构筑的一种神话体系,明白?我们每天每日都讲得如醉如痴。讲动物园里的动物名称,讲它们毛皮的光泽和眼神,讲那里漂荡的种种不同的臊臭,讲士兵每一个人的姓名和长相,讲他们的身世,讲步枪和弹药的重量,讲他们感觉到的恐惧与干渴,讲天空飘浮的云朵……每次对肉桂讲述,我眼睛都能见到林林总总的形状和色彩,都能将我见到的当即诉诸语言传达给肉桂。我可以恰如其分地找出恰到好处的字眼。这里边不存在极限。细节无穷无尽,故事越讲越深越讲越多。"

她想起当时似地漾出微笑。我还是第一次目睹肉豆蔻如此水到渠成的微笑。

"但一天一切突然结束了。"她说,"自他不再开口的那个2月间的一天早上,肉桂便不再和我共同拥有那个故事。"

肉豆蔻点燃支烟,停顿一下。"现在我也明白了:他的语言被那个故事世界的迷路所彻底吞噬了,那个故事里出来的东西把他的舌头劫走了。几年后,它杀死了我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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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一清早就略有加强,浓重的灰云被一刻不停地径直吹向东去。风在叶片脱尽的庭树枝头时而发出不成节奏的短促的呻吟。我站在井旁望了一会如此的天空,猜想久美子大概也在某处望着的同一云絮。并无什么根据,只是攀然心有所觉。

我顺梯爬下井底,拉绳合上井盖。而后做了两三次深呼吸,摸起棒球根紧紧握住,在黑暗中悄然弓身坐下。完全的黑暗。是的,不管怎么说这是最为重要的。别无杂质的黑暗握有一把钥匙。这颇有点像电视剧:"记住了么,完全的黑暗乃是关键。所以说太太,您要准备好尽可能浓重的完全的黑暗!"其次使是尽可能结实的棒球相,我想。随即我在黑暗中绽出一丝笑。

我可以觉出痣在脸颊上微微开始发热。我正朝事物的核心一步步接近,痣这样告诉我。我闭起眼睛。肉桂早上做事时反复听的音乐旋律附在我的耳鼓。巴赫《音乐的奉献》。它如同人们的喧哗留在天井高旷的大厅一样萦绕于我的脑际。但不久,沉默从天而降,就像产卵的昆虫潜入我大脑皮层的皱隙,一个个接踵而至。我睁开眼睛,再次闭上。黑暗混饨一团,我开始一点点从自己这一容器游离。

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