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12页)

安在天不得不开始担心了,因为一个常人难以启齿的“爱”字,黄依依竟如同一个平常问候,一个正当要求一样,随便吞吐于唇齿之间。这种尤物类型的女人,既有天使的性格,又有妖精的气质,安在天真怕带回来的不是一个破译密码的数学家,而是一棵饱受西方资产阶级思想侵害的大毒草。

破译处的办公地是一个座落在山坡上的小楼,四边都用条石垒砌的,有一个门洞,有路,可以散步,还有石凳、石桌,可以休闲、看书、冥想,门口二十四小时有把门的。

安在天带着黄依依,一前一后地过来。二人在陈二湖破译室门前停下,敲门。老陈出来,看见黄依依,跟见了鬼似的,马上回身关上了破译室的门,带他们往办公室走去……

听说陈二湖这人很迷信,从不允许女人进到他的破译室,至于为什么会有这迷信,只有他自己知道。搞破译的人都有些莫名的禁忌,因为破译工作除了必要的知识、经验、智慧和才情外,似乎更需要远在星辰之外的运气。运气是个神乎其神的东西,要抓住它,似乎需要自己也变得神神秘秘的。

进了办公室,老陈直截了当地问黄依依:“你是来要人的?”

黄依依:“算是吧。”

老陈找出一本花名册,递给她:“人都在这儿了,你看吧。既然领导已经决定,要求把破译‘光复一号’作为本处头号任务来抓,那么按照规定,你可以从这些人中任意挑选一至两名同志,做你的助手。”老陈的样子似乎有些抵触的情绪。

黄依依随便翻了翻,还给他说:“这能说明什么,只有名字。”

老陈:“那你还要什么,难道要我把人全喊来,当面让你一个个挑?”

“这倒不必。”她走到老陈的办公桌前,认真地看压在玻璃板下的一副合影照片,问,“这是你的全体同志?”

“差不多吧。”

黄依依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指着其中一个戴眼镜的老同志,问:“他是谁?是破译员吗?”

老陈:“是,但这个人要除外。”

黄依依好奇地问:“为什么?”

安在天:“他现在身体不好,无法正常工作。事实上,我们刚才在路上已经见过他了。”

不料,黄依依一语道破:“他是不是疯了?”

安在天问:“你怎么知道?”

黄依依:“猜的,你看他的目光,多么神经质,这种人离疯狂往往只有一步之遥。”

陈二湖:“他曾经是这里最了不起的破译家。”

黄依依:“这种人离圣人也只有一步之遥。”

安在天:“他是因为破译密码疯的,用脑过度,脑筋像琴弦一样绷断了。”

“像纳什。”

陈二湖问:“谁?”

安在天显然也知道其中典故,他说:“世界著名数学家,博弈论大师约翰·纳什,他也是被密码逼疯的。”

这时,老陈突然插话道:“其实你也疯了。”顿了顿,又说,“我们都疯了。”

一句话把黄依依说愣了……

陈二湖问:“听说你是数学家?”

黄依依:“算是吧。”

安在天:“不是算,是真格的。”

陈二湖:“真也好,假也好,反正你从此以后不是当数学家,而是当破译员了。我没说错,其实你就是疯了,安副院长也疯了,我们大家都疯了。”

黄依依:“怎么讲?”

陈二湖:“能怎么讲?破译‘光复一号’的决定是武断的,毫无理智可言的,荒唐透顶,是异想天开,是疯子的决定。”

黄依依刚想说话,被安在天拦住。

老陈继续讲述他的理由:“首先,谁都知道,‘光复一号’密码是一部目前世上少有的高级密码,保险期限至少在十年以上。这就是说,十年之内,正常情况之下,任何人都难以破译它,而我们决定破译它的根本原因是什么?是想在目前紧张的两岸关系上取得主动权。那么,这种紧张关系究竟会延缓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我想顶多就是一两年吧。这就是说,要使这部密码具有理想的破译价值,我们就要在短时间内破译它,顶多就是一两年,而一两年时间我们也许连破译它的门都还摸不到。你们现在信誓旦旦的样子,老实说,我的感觉就是你们疯了,痴了。是痴人说梦,疯人做傻事,不信走着瞧。”老陈这人就是这样,平时不说话,但一说都是实打实的,经常把人和事逼入绝地,让人尴尬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