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院长和几个护士把林小芳敲锣打鼓地从医院里送了出来。安在天像家长一样,候在七号院门口,和上门贺喜的每个来客握手。会客室改成的婚礼现场上,阿炳端正地坐在一张长条椅上,双手恭恭敬敬地放在腿上。

铁院长又做了一次证婚人,乐不可支。

李秘书和杨红英送给新郎一支钢笔、一个日记本;丁姨送了一个被面,小秦扭扭捏捏地跟在她的后面;金鲁生送的是一对新做的木耳塞;王彬送了一个写着双“喜”的脸盆;陈科长握着阿炳的手;老李轻轻地拍了拍林小芳的肩膀;胖子爸送上枣、花生和桂圆;阿炳又在表演“听”人游戏……

入夜,众人将新郎新娘拥入洞房。大家慢慢散去,胖子替安在天站在七号院门口,挨个跟人鞠躬告别……

这几乎是一场没有悬念的爱情。也许,一个英雄和一个英雄妹妹之间,本来就已经具备了相爱的缘分。这也是一场没有过程的爱情。仅仅半个月,阿炳和林小芳就在七号院举行了隆重的婚礼。

这一天,701上至铁院长,下至胖子爸,都由衷地赶来祝贺,大家送来的礼能装满一辆嘎斯卡车。对这场现在看来多少有点什么的婚姻,当时的701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和满足,似乎都觉得阿炳为701做了那么多,现在701终于为他做了一件实实在在的事情。为了使这场婚姻尽可能的完美,大家似乎也都乐意尽可能地奉献自己的一点热情。

这天晚上,安在天像一个终于嫁了女儿的母亲,高兴地喝醉了,这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一次酩酊大醉。

金鲁生扛着喝多了的安在天,回到他原来的宿舍。

金鲁生:“钥匙?”

安在天迷迷糊糊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钥匙,却没有递给金鲁生,而是一抬手,扔到了远处……

与正常的新婚男女相反,此时的阿炳和林小芳都端坐在床沿上,阿炳显得忸怩、被动、紧张,甚至有些畏惧;而林小芳却在不时地偷眼看他,往他身边一点一点地挪……

林小芳试探地用手碰了一下阿炳的手……

阿炳毫无反应。

林小芳只好起身,自己散开了头发,脱去外衣,然后又回到阿炳身边。阿炳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也不理她。

林小芳一使劲,把阿炳“搬”到了床上。

阿炳别着身子,躲闪着林小芳。

林小芳开始替阿炳脱衣服,看见了挂在他脖子上的两个“护身符”。

林小芳问:“阿炳,这是谁送你的?”

“我妈……”

林小芳端详着东西,那是一个纽扣,还有一块玉。

阿炳:“是铜纽扣……是我爸军装上的铜纽扣……纽扣是我爸,玉是我妈。”

林小芳带有撒娇的意味,说:“阿炳,你脖子上有两样东西,送我一个好吗?你娶我就应该送我一个定情物,把玉给我好不好?”

“不好……我爸和我妈从来都没有在一起,现在它们在一起了,不能再分开了。”

林小芳愣了一下,装出非要不可的样子:“怎么不好,我就要。结了婚,我们两个人就成一个人了,我的都是你的,你的也都是我的,连人都这样,别说东西了……”

阿炳急了,说:“不行……这个不行……”

林小芳笑了:“好好,不行就算了。阿炳,不早了,我们睡觉吧。”

“……睡……”

“睡还不脱衣服……”

阿炳突然问:“你睡哪儿?”

“我……我就睡在你的床上啊……”

“你为什么要睡在我的床上?我从来都是一个人睡的。”

“……我们结婚了,以后就要睡在一张床上。”

“那……”

“夫妻,就要同枕共眠。”

“好的,安同志说了,要我听你的,我们同枕共眠吧。”

林小芳起身,拉灭了灯。

天才蒙蒙亮,阿炳就跌跌撞撞地过来,去敲安在天房间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