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回到办公室,铁院长直截了当;“你有什么一定要带阿炳去河边?”

安在天平静地回答:“对于阿炳,只有用最直接的方式,以及他所知道的东西才能让他明白道理。事实上,阿炳已经同意回来‘去抓狡猾的大鱼’了。”

“你打算用什么方法让阿炳去找台?华主任马上要走,走前就想听一听你的办法,快说,时间不多了,飞机可不等人。”

“我已经通知了陈科长,叫他把那些还没有找到的敌台以前的录音带调出来。”

华主任问:“干什么用?”

安在天:“你们知道,报务员用手发报,就跟我们用嘴说话一样,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口气’,也许该叫‘手气’。”

华主任补充道:“严格地说叫‘手迹’,但这无所谓的,你继续说。”

“我是这样想的,既然我们已经认定,剩余的敌台肯定以一种与已有电台截然不同的形式存在着,而且极可能使用的是一种我们不知道、也想不到的机型,这就意味着我们不能沿用惯常的、根据对方机器特定的音质去想象和判断的那一套老办法,去寻找尚未发现的敌台,必须另辟蹊径。”

华主任点点头。铁院长一直听着,没有任何表示。

“但是,机器可以换,甚至可以换得面目全非,发报员总不会换吧。我想,即使换,也不会全部换掉。那么,如果我们能够根据敌人以前,即静默前发报留下的录音带,总结出敌人发报的特点,或者说‘手气’、‘手迹’,去找这些发报员。找到了发报员,殊途同归,不就是找到了敌台吗?”

铁院长哈哈大笑。

安在天纳闷,问:“你笑什么?”

华主任解释:“你们爷俩儿想的一样。但是……这只能说从理论上是成立的,实际操作很难行得通。因为,世上没有比摩尔斯电码更简单的语言了,组成这门语言的只有‘滴’和‘哒’两样东西。它过于简单,又是一门绝对专业的语言,使用的人,即发报员,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所以一般人会标准地掌握。大家一个标准,差别自然难以形成。即使形成,往往细微如针,甚至被人粗糙的感知忽略不计。”

铁院长反驳道:“也不一定,我以前搞侦听时就遇到过一个报务员,他发报很油,而且有个明显的孤僻动作,常常把‘5’发作六个‘滴’,应该是五个‘滴’的嘛!在摩尔斯电码中没有六个‘滴’的字,这是个别字。我就这样‘认识’了这个报务员,每次听到出现6个‘滴’,就知道是这家伙在当班。”

华主任:“但这样出格的报务员很少,尤其是在高层电台,这样油条早给赶下去了。”

铁院长:“倒也是,这种情况确实很少。”

“当然,阿炳这种人更少,也许阿炳会创造奇迹。”

铁院长敲着茶几:“你走之前怎么能留下这种话?不是也许,是肯定! ”

华主任连忙改口:“对对,是肯定,我收回刚才的话,阿炳没有‘也许’,只有‘肯定’ 。”

一大排书柜一样的资料柜,上面码着众多老式录音带。钟处长带陈科长正在找录音带,已经找了好多了,堆在一边的纸箱里,还在继续找。

701大门恢复如初,只是门前有一块炸焦的黑土还没有来得及清理。金鲁生站在那里,像个木头人。他的臂上,戴了一个黑纱。

一辆吉普车慢了下来,华主任坐在车上。她犹豫了一下,想和金鲁生道别,最后还是放弃了,示意车继续走。

吉普车从金鲁生身边过去……金鲁生忽然转过身来,严肃地说:“停车,检查。”

吉普车停下。

金鲁生看向车里。华主任点了点头。

金鲁生面无表情,示意放行。

已是下午,阳光从窗户进来,把会客室里照得半阴半阳。会客室里的局部已经变了样,原来摆开的沙发被拉到茶几跟前,茶几上放着一部录放机,地上有八箱录音带。杨红英蹲在茶几边上,把录音带往茶几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