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5页)

是纳塔奈·巴罗,摇晃着一只手提箱,那模样一点都不像是律师爷。

“忙吗?”巴罗问。

“这个嘛,”沛基应了一声,打着哈欠。他搁下那本《格兰维尔》。“进来抽根烟吧。”

巴罗推开面向庭院的玻璃门,进了昏暗舒适的房间。尽管他力图镇静,却掩饰不了兴奋,以至在这燠热的下午显得有些发寒和苍白。他的父亲、祖父和曾祖父先后负责处理芳雷家的法律事务。有时候不免让人怀疑,以纳塔奈·巴罗的急性子和不时发作的暴躁言论,是不是担任家族律师的适当人选;再说他还年轻。不过他还算称职,一切都在掌握之内;而且呢,沛基想,有本事装出一副比砧板上的比目鱼更冰冷的脸孔。

巴罗头顶的深色头发有一条宽广的分界线,极滑顺地在脑门绕了一圈。他的长鼻子上架了副贝壳镶边眼镜,此刻他透过镜片觑着,脸上的肌肉似乎比平常多了些。他穿着身讲究但不舒适的黑色衣服,戴着手套的双手紧抓着公事包。

“布莱恩,”他说,“晚上你打算在家里用餐吗?”

“是啊,我——”

“不要!”巴罗突然说。

沛基眨了眨眼。

“你得到芳雷家去晚餐,”巴罗继续说。“老实说,我不在乎你是否会去芳雷家用餐,但是我希望事情发生的时候你能够在场,”他又恢复一本正经的模样,挺着瘦薄的胸脯。“我接着要告诉你的事情是经过授权的。幸好。我问你:你可曾想过,约翰·芳雷爵士是不是一个表里一致的人?”

“表里一致?”

“也许约翰·芳雷爵士是个骗徒、乔装者,”巴罗谨慎地解释说,“其实根本不是约翰·芳雷爵士?”

“你是不是中暑啦?”沛基坐直了身子。他既惊又怒,而且莫名地感到不安。大热天的,又正值一天中最慵懒的时刻,实在不适合发怒。“当然了,这种事我想都没想过。怎么?你中了什么邪啊?”

纳塔奈·巴罗站起来,把公事包搁在椅子上。

“我说呢,”他回答,“因为有个人突然跑来,声称他才是正牌的约翰·芳雷。这件事并非新闻,已经闹了好几个月了,如今事态严重。呃——”他迟疑起来,四下看了看。“有别人在屋里吗?那位什么太太——你知道的,替你料理家务的那位——或者其他人?”

“没有。”

巴罗的话像是从唇齿之间硬挤出来那样。“其实我不该告诉你的。但是我知道我可以信任你;再说目前(可别泄漏出去)我的处境相当尴尬。这样是会惹出麻烦的。比较起来迪区彭案真是微不足道。当然——呃——表面上,我没有理由怀疑我的雇主不是约翰·芳雷爵士。我理当为真正的约翰·芳雷爵士效劳。但问题就出在这里。现在有两个爵士。一个是真正的准男爵,另一个则是冒牌货。这两个人毫无相似之处;他们连模样都谈不上相像。只是,倘若我无法分辨谁是谁的话就惨了。”他顿了一下,补充说:“所幸,今晚事情可能会趋于明朗。”(译注:罗杰·查尔斯·迪区彭案被列为美国19世纪著名判案之一;1829年出生于英国的罗杰,因船难失踪流落他国多年,1865年其母于澳洲登报寻获,迎子返乡,后经法庭判决乃澳人亚瑟·欧登所冒充,1873年此君以伪证罪被捕入狱服刑至1884年获释。)

沛基忙着调整思绪。他把香烟盒推向巴罗,自己点了一根,然后打量着这位访客。

“这真是平地一声雷啊,”他说。“究竟是怎么起的头?你有什么理由认为有骗徒涉入?在这之前你曾经起疑过吗?”

“从来没有。我来告诉你原因何在,”巴罗掏出一条手帕,细心地把脸抹了又抹,然后镇静地坐了回去。“真希望这只是空穴来风。我很喜欢约翰和茉莉——抱歉,应该说是约翰爵士和茉莉夫人——我非常喜欢他们两位。如果那个家伙果真是骗子,我会高兴得在村子里的草地上跳舞——唔,也许不会,说不定——总之我保证要让他以伪证罪去坐比亚瑟·欧登更久的牢。此外,既然我们今晚即将揭晓答案,你最好能够全盘了解事情的原委,以及这件棘手风波的起因。你了解约翰爵士的生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