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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迈克西姆打电话说他傍晚七点左右回庄园。电话是弗里思接的。迈克西姆没要求跟我讲话。我吃早餐时听电话铃响,以为弗里思会走进餐厅对我说:“夫人,德温特先生请你接电话。”于是我放下餐巾,直起了腰,这时却见弗里思回到餐厅,把迈克西姆的口信告诉了我。

他见我推开椅子朝门外走,便连忙说:“夫人,德温特先生把电话挂了。没别的事,只说他傍晚七点左右回来。”

我又坐回椅子上,捡起餐巾。弗里思见我迫不及待地往餐厅外跑,一定觉得我太愚蠢。

“明白了,弗里思,谢谢你。”我说。

我继续吃鸡蛋和培根,杰斯珀守在我脚旁,而那条老狗卧在拐角的篮子里。这一天真不知该如何打发。我昨夜没睡好,大概是因为孤身独眠的缘故吧。我辗转反侧,也乱梦迷离。我梦见我和迈克西姆漫游林间,他老是走在我前边,虽然只差几步,我也无法将他赶上。我看不见他的面孔,只能瞧得到他那大步流星始终走在我前边的背影。我睡着时一定哭过,第二天早晨醒来时只见枕头上泪痕斑斑。照照镜子,我的眼皮也肿了,一副尊容平平淡淡,没有一丁点儿女性的魅力。我往脸蛋上搽了些脂粉,可怜巴巴地想增加些红润,谁知却弄巧成拙,倒使我看起来像个不伦不类的马戏团小丑。也许这是因为我不懂涂脂抹粉的窍门吧。穿过大厅去吃早饭时,我留意到罗伯特瞪大眼睛盯着我瞧。

十点钟左右,我正在游廊把几片面包弄碎喂鸟,电话铃又响了。这次是找我的。弗里思跑来说莱西夫人要跟我通话。

“早上好,比阿特丽斯。”我拿起话筒说。

“喂,亲爱的,你好吧?”即使在电话里,她的声音仍独具一格,干脆利落,大有须眉丈夫之气,容不得半点废话。随后,未待我回答,她又说道:“今天下午我想开车去看看祖母。现在我正跟别人一起吃饭,距你有二十英里。到时候我去接你,我们一道去探望祖母好吗?你也该去见见老太太了。”

“我非常愿意去,比阿特丽斯。”我说。

“太妙啦。那就说定了。我三点半左右去接你。贾尔斯在宴会上见迈克西姆了,他说饭菜糟得一塌糊涂,幸好有美酒相佐。就这样,亲爱的,下午见。”

“咔嚓”一声,她把电话挂了。我信步走回花园,为她打电话邀请我一道去看望祖母而高兴。这下总算有点事情可以期盼了,给今天单调的生活增添了些情趣。原来要苦熬到傍晚七点钟,中间的时间实在漫长。今天我心绪欠佳,不想带杰斯珀去幸福谷玩,去小海湾往水里扔石子。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已经消失,那种穿着橡皮底布鞋在草坪上奔跑的孩子般的愿望已化为乌有。我带着书、《泰晤士报》以及编织活儿来到玫瑰园里找块地方坐下,俨然一副家庭主妇的形象,在温暖的阳光下哈欠连天,花丛里的蜜蜂嗡嗡飞舞。

我试图集中精力阅读那些索然无味的报纸专栏文章,后来又手捧小说,想深入那跌宕起伏的情节。我不愿思索昨天下午的事,不愿去想丹夫人。我竭力要忘记她此时此刻正在房子里,也许正从一扇窗口望着我。我不时把目光从书本上抬起,望一望草坪的另一侧,总觉得周围还有什么人。

曼德利的窗户星罗棋布,我和迈克西姆从不使用的空房间也多得出奇。过去,当他的父亲和祖父在世的时候,家里贵客盈门、仆役成群,这些房间里都住着人,而今却鸦雀无声,到处蒙着防尘罩。丹夫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打开房门,进去后再把门带上,蹑手蹑脚、偷偷摸摸走过罩着布的房间,躲在放下的窗帘后窥视我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