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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沉默令人感到苦闷,换作其他任何人,都会察觉,可她却像只笨拙的母山羊一样在他的禁地里左冲右突,任意践踏。我感到热血直往脸上冲,因为她正拉着我跟她一道蒙受羞辱。

“当然,你们英国绅士在涉及自己的家时,态度都是一个样子,”她说话的嗓门愈来愈高了,“你们显出对自己的家不屑一顾的样子,不愿让人觉得你们骄傲。曼德利拥有一座吟游诗人的画廊和一些价值连城的肖像画哩。”她把脸转向我,后边说出的话算是对我解释,“德温特先生太谦虚了,硬是不肯承认,可我坚信可爱的曼德利自征服期[1]以来就成了他家的财产。据说那座吟游诗人画廊是一枚璀璨的明珠。你的祖先大概常在曼德利款待王室成员吧,德温特先生?”

截至目前,我还从未遇到过如此令人难堪的局面,甚至跟她在一起时也没遇到过,可他却出乎意料地带着挖苦的口气回了话。“我们家自埃塞尔雷德[2]统治以后便有了曼德利,”他说,“就是那个人称‘尚未准备好’的国王。其实,他是到我家做客才得到了那个绰号,因为他吃饭老是迟到。”

活该,应该让范・霍珀夫人知道点厉害!我等着她翻脸,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竟然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我反而替她难过起来,像是挨了耳光的孩子。

“真的吗?”她又昏头昏脑地说道,“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我的历史知识很不牢固,英国的国王太多,总是把我搅得糊里糊涂。不过,这倒是非常有意思。我得写信告诉我的女儿,她是个了不起的学者。”

谈话出现了停顿,我感到自己的脸烧得通红。问题在于我太年轻,如果年纪稍微大些,我会迎住他的目光发出微笑,她那荒谬绝伦的行为使我们俩之间产生了默契。当时,我羞得无地自容,忍受着青年女子常有的那种痛苦。

我想他一定看出了我沮丧的心情,只见他坐在椅子上俯过身来用温柔的声音同我讲话,问我是否想再喝一杯咖啡,当我摇头拒绝时,我感到他的眼睛仍盯着我,目光困惑、深邃。他大概在考虑我跟范・霍珀夫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不知该不该把我们俩都视为蠢材。

“你觉得蒙特卡洛怎么样?能谈谈你的看法吗?”他把我也扯进了谈话,顿时弄得我狼狈万分,使我又变成了一个胳膊肘红红的、头发细细的幼稚小学生。我的回答显然很蠢,说这地方缺乏自然的美。还没等我结结巴巴地说完,范・霍珀夫人就打断了我的话。

“她被宠坏了,德温特先生,这就是症结所在。为了能看看蒙特卡洛的风光,有多少女孩子情愿献出自己的眼睛作代价。”

“那岂不是达不到目的了吗?”他笑吟吟地说。

她耸耸肩,把一大团烟雾吐在空中。看来她一时还没理解他的意思。“我对蒙特卡洛情有独钟。”她告诉他说,“英国的冬季让人心情阴郁,我的身体可吃不消。是什么风把你吹到了这儿来?你可是位稀客呀。你准备玩百家乐,还是带了高尔夫球棍来打球?”

“我离家时太匆忙,还没有想好呢。”他说。

他自己的话一定触动了某种回忆,但见他的脸色又阴沉了下去,微微锁住眉头。范・霍珀夫人却不闻不问地喋喋不休继续说道:“当然,你一定很留恋曼德利的浓雾,那是种独特的景色。西部乡村在春天一定令人心旷神怡。”他伸手取过烟灰缸,熄掉了香烟。我留意到他的眼里起了微妙的变化,一种难以形容的东西在那儿游移了片刻。我觉得自己窥视到了他的某种与我无关的隐私。

“是的,”他简短地说,“春天的曼德利最为迷人。”

接着,大家都沉默了下来,随之而至的是尴尬的局面。我偷偷瞟了他一眼,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觉得他像我常常幻想的那个身披斗篷、神色诡秘、夜间在走廊里徘徊的无名绅士。这时,范・霍珀夫人的声音似电铃般撕裂了我的遐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