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者(第4/6页)

塞思·里士满沿着主街慢慢往前走,经过瓦克尔烟店和市政厅来到巴克耶街。想到自己不能融进小城的生活,他感到沮丧,但他并不认为这是自己的过错,因此这种沮丧并不严重。在韦林医生房前大树的阴影下,他站住看着傻乎乎的特克·斯莫利特推着独轮车在街上走着。这个头脑幼稚得近乎荒唐的老头在独轮车上放了十来块长木板。他匆匆走过街道,巧妙地保持着车上东西的平衡。“小心,特克!推稳了,老小伙!”老头冲自己大喊,笑得车上的板子惊险地震动着。

塞思认得特克·斯莫利特,这是个多少有些危险的老伐木工,他怪里怪气的举止给乡村生活平添了不少色彩。他知道特克只要一上主街就会成为大伙呼唤和评论的焦点,其实老头刻意绕远道经过主街,就是想表现自己用独轮车载木板的技术。“如果乔治·威拉德在这里,他肯定能搭上话,”塞思想,“乔治属于这个小城。他会大声喊特克,特克也会冲他喊。两人对各自所说的一切都心领神会。可我不一样。我不属于这里。我不在乎这种事,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塞思在尚不浓重的夜色中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觉得自己被小城遗忘了。他有些可怜自己,但意识到这样想太荒唐,他又不禁哑然失笑。最后他认定自己不过是早熟而已,根本不是顾影自怜。“我天生就适合去奋斗。也许我可以通过努力奋斗取得地位,我不如就这样做吧。”他下定决心。

塞思走到银行家怀特家门前,在大门前的阴影中站着。门上挂着一只沉重的铜环,这是一项新发明,海伦·怀特的母亲将它推广到了乡下,她还发起过一个研究诗歌的女子俱乐部。塞思抬起铜环又放下来。那种沉重的响声好像远处传来的枪声。“我会显得多么尴尬和愚蠢啊,”他想,“如果怀特太太来开门,我可说什么好啊。”

来开门的是海伦·怀特,她发现塞思站在门廊边上,高兴得脸都红了,走出来轻轻关上门。“我就要离开这个小城了,还不知道将来干什么。但我要离开这里去找工作。我想可能去哥伦布市,”他说,“也许我会在那里上州立大学。不管怎么样,我想走了。我今晚就跟妈妈讲。”他犹豫着,满心疑虑地左顾右盼,“你不介意跟我一起去散散步吧?”

塞思和海伦从街边树下走过。乌云掠过月亮。在前方浓重的夜色中,有个人扛着架短梯往前走。他走得匆匆忙忙,在十字路口站住,把梯子靠在路灯的木柱上,开始一盏盏点亮乡村路灯。一路上时明时暗,有的地方有灯光,有的地方则处在低低的树枝浓重的阴影中。树顶上风在呼啸,惊动了沉睡的鸟儿,它们飞起来哀怨地叫着。在一盏路灯的亮光中,两只蝙蝠在飞舞,追逐着夜间成群的飞虫。

塞思还是个穿短裤的男孩时跟身旁这位第一次同他一道散步的少女之间就有种未曾宣之于口的亲密。有段时间,她疯狂地给他写信。他发现它们被藏在他的课本里,还有一封是打发街上的一个小孩送来的,另有几封是通过村里的邮局寄来的。

这些信用一种略带男孩气的圆体笔迹写成,可以从中窥见读过小说后激荡的情绪。塞思没有回复过,虽然某些用铅笔写在银行家太太的便笺上的句子让他体验到了感动和荣幸。他把这些信搁进衣服口袋,穿过街道,或者站在校园的围栏边,内心热乎乎的。他觉得这样真好,城里最富有和最漂亮的女孩爱上他了。

海伦和塞思在一栋向街的小黑楼附近的篱笆前站住。这栋楼从前是一家制桶板的工厂,现在空空荡荡。街对面一所房子的门廊上一男一女正在谈论他们的童年,声音清晰地传到这对有些难为情的少男少女的耳朵里。先是传来挪动椅子的声音,接着那两个人来到石子路上,向一个木门走去。那个男人站在门外,侧过身吻那个女人。“看在昔日的分儿上。”他说完转身迅速沿着人行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