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无可奈何留书权作别 似曾有意置酒即催眠(第3/4页)

这一天晚上,桃枝且不到万有光屋子里去,看他究竟持着什么态度。不料在万有光一方面,也持着很坚决的态度。桃枝在窗子里偷眼看他,见他始终伏在栏杆上,有时进房去,重擦着火柴,来吸上雪茄,有时又进房去倒一杯茶喝,有时又进房去整理整理东西,然而他在屋子里始终坐不了好久,回头又站到栏杆边来。桃枝心想,这个人用情,却也诚挚,索性和他开个玩笑,并不理会他,看他怎么样,等他明天早上要走,才用几句话来安慰他罢。如此想着,就也展被安眠,不再去理会。

次日一早醒来,也不过八点钟,茶房却送上一封信来,上写着“有光留”,不觉心里一跳,问茶房道:‘万先生走了吗?’茶房道:“昨天夜车走的。”桃枝说着话,拆开信看时,上写的是:桃枝女士芳鉴:仆去夹。一切一切,彼此心照,无待多述。旅馆中用费,已结算清楚,除仆完全代为付毕外,并存柜现洋百元,为作回京川资,尊婶处已电告之,明日可来也。

有光白

桃枝拿着这封信,坐了只是发呆,半晌作声不得。回头一见茶房还站在一边,将信一挥,淡淡的道:“你去罢,没有你的什么事。”茶房退出去,桃枝依然呆呆坐在那里。门一推,万载青进来了。见她一只脚盘在床沿上,一只脚垂下地,就那样坐着。脸盆架上放了一盆水,却是不曾洗动的样子。用手试试那水,已经是冰冷的了。因笑道:“什么事,你坐着发呆呢?”桃枝这才跟着拖鞋,将信交给了他,然后自己去洗脸。万载青将信看完了一遍,笑道:“我叔叔不愧是个善作投机生意的银行家。这一封信虽是简单几句,可以说字字能打入人的心坎里面去。这叫兵法攻心为匕了。”桃枝笑道:“你说到你的叔叔,你总是不用好意去推测他的。”万载青笑道:“并不是我不用好意去推测他,你看他无论作什么,总要卖弄一下他有钱,这不是很明白的一个证据吧?你和他交朋友的日子,不能算短,他是不是处处卖弄有钱,你当然比我明白,还用得着我说吗?”桃枝经万载青说破了,仔细一想,万有光可不是处处卖弄有钱吗?和他交朋友之初,就是因为他第一次点了一百个戏。便笑着点点头道:“这或者有之,但是我这个人也不是金钱可以买到的。”万载青笑道:“你这个人吗,岂但是金钱不能买到,我看世上可以收买人的东西,都收买你不到,你愿意把哪个作爱人,睡到他怀里去,除非是你自己愿意的时候,要不然是没有希望的。”桃枝已是漱洗完了,正对着镜子梳头发,便测着眼珠向他一笑道:“我看你,也是很颠倒于我的,假使这些东西都收买不到我的话,你又用什么法子来收买我呢?”万载青笑着耸了一耸肩道:“我哪敢说这收买两个字,我只有小心谨慎的伺候着你的左右,静等你哪一天高兴来喜欢我罢了。”桃枝已是梳完了发,在镜子里看看自己的头发,自喜是黑油油的。再看万载青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可以说比自己的头还光还滑,配着那雪白的脸,极合身材的淡青灰衫,丰姿潇洒,真个是一个美少年。因笑道:“你生得这一表之人才,岂能没有人爱慕你,倒要来小小心心伺候一个歌女吗?”万载青道:“我怎是一表人才,你有点挖苦我吧?至于女子爱慕我的,也许有。不过我对于女子有个标准,非合了我的标准,我是不爱的。”桃枝笑道:“这下面两句,我代你说了罢。合乎你标准的,大概就只有我李桃枝一个,你说对不对?”万载青笑道:“固然有这一点,但是你说出来,我也只好承认了。”说着肩膀微耸了两耸,又笑起来。桃枝道:“说不得了,今天要请你陪着我去玩玩的了。”万载青笑道:“这何消说,那是义不容辞的。”于是他也就毫不客气,陪着桃枝吃过了点心,尽兴玩了一天,回来之后,已是灯火万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