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旭日同看相知人欲去 荒斋独守前度客还来(第2/4页)

次日一醒,水村马上披了衣服,走到天井里去看看天色。昨晚所猜想的,完全不对,原来天色已大晴了。屋外一棵绿树,拂着阳光,想是太阳高升了。掉转身马上向屋子里走。只见李太湖打开窗户,揉着眼睛,向天上望去,一见水村就笑道:“糟糕,天晴了,客走了吗?”水村笑着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是起来看天色的。怎么着?客人走了吗?”太湖道:“我不知道,客都走了吗?”忽然上屋子里有人答道:“有劳二位惦记,我们还没有走呢。还好,天色倒放晴了。”说话的人走到天井里来,正是李梅芬,她一只手撑了堂屋门,一只手理了鬓发,也不住的抬着头望天呢。水村和太湖倒都有些难为情,向着她各笑了一笑。她道:“你二位早哇!”水村笑道:“也不早了。”梅芬道:“是不早了,我该把她们叫醒,赶快回家了。”说着已转身而去。

水村和太湖的精神,这时都为之一振,赶着整理好了衣服,洗过了脸,同坐在正屋子里看书。一会子工夫,秋山由后进屋子走出来,笑道:“你两人真用功。”接着水村的书看时,是一本五年前的中国年鉴。太湖手里,却捧的是本日文的政治学。因笑道:“太湖,你几时学会了日文?你不是说连字母都不认识吗?”太湖道:“我也就该学学日文了。”秋山笑道:“你自然也是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太湖还想说什么时,三位女客可都一齐出来了。水村首先站起来让坐。梅芬笑道:“我现在知道,于先生在这里也是客,对我们这样特别客气,我们真不敢当了。”水村笑道:“虽然大家都是客,但是我们和这里的主人,象自己一家人一样,代主人翁招待招待,那也是应当的。”梅芬笑着向她婶娘道:“那末,将来我们谢谢主人,也应当谢谢这几位先生了。”孙氏点头道:“那是自然。”梅芬在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对大家望了一望,那双深藏在睫毛里一对明珠,很灵活的一转。接着便一伸手握着秋华的手道:“昨天真是打搅你不堪,过天我再来道谢。不过我还有一句话没声明……”秋华道:“不要紧,不要紧,我们至少都是学界中人,彼此不应该谈那俗套。”梅芬笑道:“既是认定我们是学界中人……”桂芳在一旁插嘴道:“梅芬走罢,我实在要赶着回去了。”水村对梅芬道:“何不再坐一会,让我们到大街去找三辆车子来。”桂芳笑道:“这到大街多远?等车子来了,又半上午了。你看,太阳多高了。”她说着,手一指疏林树梢上的那一颗红日,眉毛皱了一皱。太湖站在一边,也不知说什么好。两只手下垂,一会儿捏拳头,一会儿伸巴掌,一会儿挪搓着五个指头。然而女客心里都有事,她们又道谢过了,那肯停留,就都向外走。大家送出大门来,梅芬桂芳又都向大家点了头告辞。

然而不幸的太湖,他恰挤在大家的身后,他点着头送人,人家不看见。他连忙抢上前一步,站到人面前去。偏是秦桂芳比他更快,已转身向前走了。他一疏神,忽然叫了一声秦女士。桂芳回转身来,止住步问道:“先生,有什么事吗?”太湖沉吟了一会,又望了大家一望,笑着一鞠躬道:“没什么事,再见了。”桂芳也只好点点头。秋山夫妇和新野都几乎要笑出来,只好咬牙忍耐着。水村也觉这举动不大妥当,却胡咳嗽了一阵,把这事混过去。

眼望这三位女客,都穿过野竹林子去了,大家才回身进屋。新野首先一个,哈哈大笑起来。秋山笑道:“现在穿西服夹着照相机的人,大半是时髦人物,很知道怎样敷衍女子。我不料太湖对于女子的手腕,却是如此的糟糕。我想你还得跟着我练习练习,免得闹出笑话来。”秋华道:“据你这样说,你倒是个会玩弄女子的。”秋山这才知道自己一句话说错了,便笑道:“我这是和人家开玩笑,你倒认真。”秋华道“哼!你这就是玩弄女子的手腕吧?”太湖乱摇着手道:“我不跟你学了,我不跟你学了,我看你也是动辄得咎呢。”于是大家一阵哈哈大笑。新野道:“水村,你不必得意,我看你对于女子的手腕,也就未见得高明。那位李女士是多么文明的一个人,我看你就没有什么样子表示出来你们有爱情。”水村笑道:“你这简直是胡说,我和她认识,也只比你们多会一面,这谈得上爱情吗?”新野道:“自然是谈不上爱情,但是在你一方面,大概很想向爱情一条路上走吧?要不然,昨晚到今天,你坐立不安,为的是什么?”水村无话可说了,便向着他一笑,在这一笑之中,大家自然也就知道他的意思所在了。自从这一天之后,大家谈起话来,不是李女士,便是爱情,越谈越有味,越有味也就越迷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