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冢 むかし塚(第4/8页)
第三学期末,废弃物和瓦砾完全清空,公寓遗址接近空地。话虽如此,尚未仔细整地,只清除垃圾。地面凹凸不平,约莫是地基的一部分,也可能是埋着别的东西。总之,看起来埋着非泥土的东西。
很长一段时间,就那样弃置。许久以后,才整理成一块建地。
恐怕是拿掉标识“禁止进入”的绳索的缘故吧,尽管是私人土地,但看上去只是块空地。不时会有人闯入,我和几个朋友也去过一两次。面积没大到可玩耍,我们没特别做什么,却总觉得在干坏事,莫名亢奋。
当时,我望着荒凉的土地,试着以鞋尖挖掘。是发现蚯蚓,还是人偶的头之类的吗?
上二年级后,那块空地长满杂草。
假期过去后,时值五月下旬……也许是六月。
那是个无风的灰暗阴天。
就像良子的毛衣。
不过,那是事后的感触,当下我并未这么想,仅仅有种预感。
不,这仍是事后诸葛。我不过是独自走在路上,有些不安吧。
高耸的杂草十分青翠。
经过时,明明没风,草却在晃动。
草叶之间冒出一张脸。
娃娃头、有点肮脏的脸,咧嘴一笑。
是良子。
不知为何,我拔腿就逃。
我跑过空地前,全速回家。鞋子脱下乱丢,连“我回来了”都没说,便冲进房间,抱住膝盖坐在角落,额头抵着膝盖。
我只清楚记得这部分。
至今膝盖和额头仍残留着触感。
我不是害怕。
虽然不晓得良子怎么会在那里、在做什么,但她并不特别可怕。虽然多少有些内疚,但我不明白自己为何要逃跑,完全不懂自己当时的心情。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良子。
暑假前,空地整理完毕,迅速盖起两栋普通的出售住宅,想必早就决定买主。
景观改变甚巨,要重新忆起原先歪斜公寓的黝黑威容,实在困难。
我把一切忘得一干二净。
不对。
我并非忘记一切。不是没记忆,只是忘了我记得这件事。我不过是没想起,并非失去这段记忆。即使超过二十年,我依然记得不少事。
许多环节变得朦胧,仿佛罩着一层雾。
尽管有些衰退,我仍旧记得。
我记得的部分。
那是事实吗?
既然记得,应该是事实吧。
刚入学时,我吃不完营养午餐被留下来,以及导师说我们就像女儿节娃娃,我觉得很讨厌。这些母亲也记得。
除了我之外,有人的记忆相同,便能判断是事实吧。倘若是我的妄想,不可能侵蚀到母亲的记忆。不过,母亲不记得和我一起留下吃午餐的同学的名字。
曾有一栋黝黑又歪斜的公寓,这是事实吧。几个同学记得。
公寓拆除后,废弃物在原地堆放好一阵子,应该是事实。一起闯入的朋友依稀记得这件事,不少人记得附近养鸭的住户。
可是,几乎没人记得良子。即使有印象,也未必记得名字。我查过一年级的名簿,出现良子的名字。比对毕业纪念册,大致能认出谁是谁,却没有符合的女同学。读一个学期就转学,也是无可奈何,而且级任导师早已逝世。
这么一来,哪些是事实,变得暧昧不清。
或许我只是把记得的片段依序排列,用想象填补,联系起来。我可能弄错许多事。
冷静想想,时隔许久,转学的良子又站在公寓前,颇为奇怪。然而,那并非物理上不可能的现象。我看到的良子,不是浮在半空或透明,也没消失不见或变形。
良子仅仅伫立原地。
假如良子已死,就是鬼魂。但我没听闻同学去世的消息,也没把她当成鬼魂。
尽管年幼,我完全不认为看到不存在世上的景象。倘若视良子为鬼怪,懦弱胆小的我会更害怕,甚至又哭又叫,陷入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