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8页)

  “是灾祸找到他,不能说是我们推给他的。”

  煮钢铁的地方算是腾出来了,去城里买锅的也回来了。他们买了一只汽油桶回来,村里很多人以前没见过汽油桶,看着都很稀奇,问这是什么玩意,我以前打仗时见过,就对他们说:

  “这是汽油桶,是汽车吃饭用的饭碗。”

  队长用脚踢踢汽车的饭碗,说:

  “太小啦。”

  买来的人说:“没有更大的了,只能一锅一锅煮了。”

  队长是个喜欢听道理的人,不管谁说什么,他只要听着有理就相信。他说:

  “也对,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就一锅一锅煮吧。”

  有庆这孩子看到我们很多人围着汽油桶,提着满满一篮草不往羊棚送,先挤到我们这儿来了,他的脑袋从我腰里一擦一磨地钻出来,我想是谁呀,低头一看是自己儿子。有庆对着队长喊:

  “煮钢铁桶里要放上水。”

  大伙听了都笑,队长说:

  “放上水?你小子是想煮肉吧。”

  有庆听了这话也嘻嘻笑,他说:

  “要不钢铁没煮成,桶底就先煮烂啦。”

  谁知队长听了这话,眉毛往上一吊,看着我说:

  “福贵,这小子说得还真对。你家出了个科学家。”

  队长夸奖有庆,我心里当然高兴,其实有庆是出了个馊主意。汽油桶在原先老孙头家架了起来,将砸烂的锅和铁皮什么的扔了进去,里面还真的放上了水,桶顶盖一个木盖,就这样煮起了钢铁。里面的水一开,那木盖就扑扑地跳,水蒸汽呼呼地往外冲,这煮钢铁跟煮肉还真是差不多。

  队长每天都要去看几次,每次揭开木盖时,里面发大水似的冲出来蒸汽都吓得他跳开好几步,嘴里喊着:

  “烫死我啦。”

  等到水蒸汽少了一些,他就拿着根扁担伸到桶里敲了敲,敲完后骂道:

  “他娘的,还硬邦邦的。”

  村里煮钢铁那阵子,家珍病了。家珍得了没力气的病,起先我还以为她是年纪大了,才这样的。那天村里挑羊粪去肥田,那时候田里插满了竹竿,原先竹竿上都是纸做的小红旗,几场雨一下,红旗全没了,只在竹竿上沾了些红纸屑。家珍也挑着羊粪,她走着走着腿一软坐在了地上,村里人见了都笑,说是:

  “福贵夜里干狠了。”

  家珍自己也笑了,她站起来试着再挑,那两条腿就哆嗦,抖得裤子像是被风吹的那样乱动起来。我想她是累了,就说:

  “你歇一会吧。”

  刚说完,家珍又坐到了地上,担子里的羊粪泼出来盖住了她的腿。家珍的脸一下子红了,她对我说: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我以为家珍只要睡上一觉,第二天就会有力气的。谁想到以后的几天家珍再也挑不动担子了,她只能干些田里的轻活。好在那时是人民公社,要不这日子又难熬了。家珍得了病,心里自然难受,到了夜里她常偷偷问我:

  “福贵,我会拖累你们吗?”

  我说:“你别想这事了,年纪大了都这样。”

  到那时我还没怎么把家珍的病放在心上,我心想家珍自从嫁给我以后,就没过上好日子,现在年纪大了,也该让她歇一歇了。谁知过了一个来月,家珍的病一下子重了,那晚上我们一家守着那汽油桶煮钢铁,家珍病倒了,我才吓一跳,才想到要送家珍去城里医院看看。

  那时候钢铁煮了有两个多月了,还是硬邦邦的,队长觉得不能让村里最强壮的几个劳动力整日整夜地守着汽油桶,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