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在等一个东西(第2/2页)

倒是有几封信从甘肃老家寄来,说有好几个人已经动身来投奔我们,让我们一定在虚土庄子等。

那就再等两年,顶多等三年。王五爷说。

等十年也不会等齐他们。冯七爷说。

从甘肃老家到新疆乌鲁木齐,再过老沙湾到虚土庄,几千里路,数不清的岔路口,我们又不能在每个岔路口站一个人等他们。出来十个人,最后有没有一个人走到这里,谁也说不清。许多人会把路走岔,知道自己走错路时,已经没办法回去,也许走着走着人老掉了,没有重走一条路的时间和力气。

即使没走错路的人,也不一定能走这么远。人动身离家时都以为自己有目的,手里拿着一个遥远的地址,那里有亲人等着自己。可是一走到路上就是两回事了,尤其几千里的路,人走着走着发现自己像一个梦游者慢慢醒来,人在路上边走边想,有时会住在一个地方想一阵子再走,这一阵子有多长就没数了,短则几天数月,长则没底了,人只要在中途停下,待几个月,想法就会变,好吃好喝好女人,都能留下人,一个好梦也能留下人,尤其碰见个好女人,怎么舍得离开,天下的好地方都在女人身上。人就会想,剩下的路算球了,不走了。

好多人留下了。人走着走着就忘掉目的,随便在一个村庄住下来,生儿育女。

在那些荒野中的村落里,到处住着这样的人,问他们从哪儿来的,都知道。问他们到哪儿去,都不知道。好像都住在路上,随时要离开的样子。随便盖几间房子,又矮又破;随便种几块地,不方不圆;从来不修条平顺路让自己走,都在凑合。十年二十年过去,五十年过去,却很少有人搬走。村子越来越破旧,上一代人埋在村外了,下一代人仍不安心,嚷着要走。

谁都没有走掉。最后人们发现村子四周已经住满了人,到处是村庄,村庄之间只剩下窄窄的田地和道路。站在虚土梁,朝南朝北,朝东西望,一间挨一间,无边无际的房子。黄昏时稠密的炊烟就像他们刚来时看到的野树林一样,根本穿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