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妻子(第2/3页)

有几年,我在虚土庄周围,绕着它一圈一圈地转。我不能把一个睡着的女人带回家,我得把她弄醒。我故意把车赶到颠路上,让马跑起来。我看着她的身子在马车上跳,她的腿醒了,乳房和腰醒了,胳膊醒了,脖子和头发醒了,就剩下眼睛不醒来。我吻她的眼睛,轻轻吹她的睫毛,又害怕她的眼睛突然睁开,再一次把我捉进去。

我想了另一个办法,把车停在一棵老榆树下,让上百只黑鸟吵她。那些鸟从早晨叫到天黑,有时候半夜也叫。我醒来,马车上空空的,我的妻子不见了。我不敢在黑夜中喊她,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如果我喊,只能像鸟一样“啊、啊”地叫。如果把狼叫来,把野狗叫来,就麻烦了。我靠着车轱辘等她回来,一次次地睡过去。鸟不叫了,我朝树上扔一个土块,鸟“哗”地飞起来,飞到半空,悬一阵,又“哗”地落回树上。除了翅膀的声音,全静静的。我又睡过去了,醒来时我的妻子睡在车上,车旁放着一抱柴火,做好的饭冒着热气。

我们在一棵榆树下住了一个夏天,或许更久。我的妻子睡在马车上,我睡在车架下的一张羊皮上,马车上有两麻袋麦子。我记起来了,我母亲装了两麻袋麦子,让我去磨房换面,磨房在村北头。我怎么出的村记不清了,然后碰见一个睡着的女人。我拉着两麻袋麦子走失后,我们家一个夏天没有粮食。我的弟弟妹妹,每天中午和傍晚,站在下风处,一口一口吸别人家饭菜的香味,一眼一眼往路上望。他们以为,我拉两麻袋麦子,到别处过生活去了,却不知道,我是被一个女孩子的睡梦挡住了。

我依旧感到每晚她醒来,去不远的的红柳丛捡柴火,回来做饭。我看到火光,听到她折柴火,有时在星光下抚摸我的脸,手伸进来,抚摸我的腿和胸脯,用舌头舔我的睫毛。可我醒不过来,像有一千里路,我着急地看她做完这些,回到车上,睡着。然后我醒来。

我在月光下脱光她的裤子。我知道夜晚园子里的南瓜开花时,女人的眼睛会莫名其妙睁开,两条腿不由自主地叉开,水盈盈的小阴唇张开。女人的阴唇间有一种语言,在青春期的少女间秘密流传。我听见过,在我刚好长到大人的一半高,我的头在她们的大腿根晃动,我听到那地方的声音,闻到那儿的味道,看到那地方的动静。

可我没等到她的眼睛睁开。月亮升起时她的腿慢慢分开。每晚这样,我等来这个时刻。我侧着头,和她的小阴唇说话。我把最好听的话说给她,看见她的小阴唇一张一张,那是一种梦中的语言。我听不懂,我的鸡鸡听懂了,它跳起来,一纵一纵地往前窜,我用手捏住它还往前窜。我管不住这个小东西,跟着朝前跑。

我感觉她的身体一片片醒来。我的手抚摸到的地方,乳房醒来,屁股扭动着醒来,呼吸和呻吟醒来。

我从她身上离开时,她睁开眼睛,奇怪地看我一眼,又睡过去。我的轻唤追不上她,抚摸和亲吻追不上。她的睡梦太远,像一片树林罩着我,我走不出去。我知道树林外有阳光,有她的花开遍地的苏醒,我走不到。我从来没碰见她的醒,今生今世,只和她的睡眠相遇。

我在村外转了多少年我忘记了,我的家人也早忘了我。早几年还能顺风听见母亲的喊声,她喊一个模糊的名字,我不知道该不该答应。我的母亲,她一直不敢确定是不是生下了我。她生了那么多孩子,她能记住哪个出生了,哪个还没降世?也许母亲在喊她的另一个孩子,如果我答应了,赶在他之前回到家,我的那个兄弟将变成影子,家里没有了他的位置。

我记不清我有几个弟弟妹妹,有时我在远处回想家,家里空空的。我一个人坐在天窗下,一坨月光在地上缓缓爬移。我想起的全是五岁的自己,瘦瘦单单,走在村里的土路上,和风玩,和飘飞的树叶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