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18页)

他们入座时,珀西在众目之下故意用别人听得到的音量悄声说:“父亲,领带不错嘛。”玛格丽特强忍住,但还是憋不住笑出声来。她同珀西赶紧落座,埋下脸装作祈祷的样子,直到那股笑劲儿过去。这么一番折腾之后,玛格丽特感觉好些了。

牧师布道的内容是《圣经》中“浪子回头”的故事。玛格丽特想,这呆傻老头该选个大家都关心的话题,比如“开战的可能性”。首相已经向希特勒发出最后通牒,元首对之表示不屑。宣战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玛格丽特害怕战争。她爱过的男孩死于西班牙内战。虽然这已是一年前的事了,但时至今日,她依然会时不时地在夜晚伤心落泪。对她来说,战争意味着又要有其他千千万万个女孩子将体会她曾经遭受的悲痛了。这种想法实在让她难以承受。

然而,她心里还有一部分渴望战争。几年来她都对英国在西班牙战争中的怯懦表现耿耿于怀。一帮得到希特勒和墨索里尼武装支持的暴徒推翻社会党政府时,她的国家竟然袖手旁观。欧洲各地成百上千的理想主义青年奔赴西班牙,为民主而战,而民主政府却拒绝为他们提供武器。于是这些年轻人牺牲了,留下玛格丽特这样的人于愤怒、无助和羞愧之中。如果英国现在对法西斯采取反对立场,她就会再次为自己的国家感到骄傲。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让她为即将来临的战争雀跃不已。开战绝对意味着,在父母身边这种压抑的、令人窒息的生活到头了。他们一成不变的礼教还有毫无意义的社交生活禁锢着她,让她厌倦,灰心丧气。她渴望逃离这里,去过自己的生活,但这似乎不可能,她尚未成年,又没有什么她能胜任的工作。但她急切地期盼着,开战之后所有一切都肯定会不一样。

她曾痴迷地阅读过一些报道,有关在上次大战中女人们是如何穿上她们的裤子到工厂里工作的。现在海陆空军部队里都有女兵分队。玛格丽特梦想加入后援预备军——女人的军队。她掌握的技能少得可怜,其中一项是驾驶。父亲的司机狄比用劳斯莱斯教过她,战死沙场的伊安曾把他的摩托车借给她。她甚至可以开摩托艇,父亲在法国尼斯有艘小型游艇。后援预备军需要的正是救护车驾驶员和会开摩托的通讯员。她仿佛看到自己身着制服、头戴头盔、骑着摩托车,以最高时速将紧急军情从一个战场送到另一个战场,卡其色衬衫的胸前口袋里放的是伊安的照片。她坚信,只要给她机会,她就能很勇敢。

后来他们才发现,宣战其实就在他们做礼拜期间,甚至在十一点二十八分,布道进行到一半时还拉响过一声防空警报。不过这警报没传到他们村子,充其量也就是个假警报而已。奥森福德一家就这样从教堂走回了家,全然不知他们已经身在战争中了。

珀西想要带枪去逮兔子。他们都会射击,这算是个让他们痴迷的家庭娱乐活动。父亲当然拒绝了他的请求,因为在周日射猎是不合规矩的。珀西大失所望,但还是顺从了。他虽然劣迹斑斑,但毕竟还没到胆敢公然违抗父亲的年纪。

玛格丽特喜爱弟弟的机灵顽皮。他是她灰暗生活中唯一一缕阳光。她常常希望自己能像珀西那样拿父亲开涮,在背地里取笑他,但每次她都会气到笑不出来。

他们到家后,看见一个光着脚的女仆正在大厅里浇花,全都吓了一跳。父亲不认识她,粗鲁地质问道:“你是谁?”

母亲用她柔软的美国口音说:“她叫詹金斯,这周刚开始工作。”

女孩屈膝行礼。

父亲说:“那她见鬼的鞋子去哪儿了?”

女孩脸上掠过一丝疑惑,然后用谴责的眼神瞥了一眼珀西。“请原谅,主人。是艾斯利勋爵。”珀西的贵族头衔是艾利斯勋爵,“他跟我说,客厅女仆必须在周日赤足以示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