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与海神(第4/7页)

金娃一直跟在老族长身后,走哪儿跟哪儿,一离开半步老族长就嚷:我娃!这时金娃就得跑上去,让他把手牵了。老族长坐在大树下,金娃就给他理眼眉,理上半个时辰再捏弄脚指头。老族长闭着眼,呼呼睡过去了;一醒来就把金娃揽到怀里,伸手抚摸他的身子,说我娃全身的皮儿就像绸缎。

夜间老族长怕冷,要搂着金娃入睡,金娃要翻个身都难了。冬天金娃身上火热,老族长搂得更紧。天刚黑老族长就要上炕,一觉醒来才是半夜。下半夜老族长满是精神,坐起来抽烟,吸得烟杆嗞嗞响。这余下的一截时光主要是逗弄金娃了。金娃下半夜是最困的时辰,老要打瞌睡,老族长就一遍遍扳他的下颌,挠他,又把他放平,蹲在炕上看他赤裸的身子,正过来看反过去看,百看不厌。老族长亲他的时候,他被烟臭味儿熏哭了,哀求说:老爷爷你饶了我吧!老族长就发狠地按住他说:不饶!不饶!

老族长夜夜与孩子耍弄,精神头儿越来越大,两只眼火红锃亮,胡子都翘起来了。他让孩子爬上脊背踩,又让孩子枕着他的肚子睡觉;一鼓一鼓的肚皮耸得孩子睡不着,他就大笑……金娃千央万求才被应允回家一次,爹妈见了亲不够。有时他哭着躲闪,爹妈问好娃儿这是咋了?金娃脱了上衣,爹妈一看都流了泪:孩子周身上下都是牙印。他们捂着嘴喊:这个老不死的畜生啊,这个心比蛇蝎还毒的人哪,他怎么能咬这孩子?金娃说这不是咬——他亲我,一用劲儿就这样了。他说再也不回了,死也不回了。老两口儿哭着规劝:好娃儿说得多轻巧啊,你和爹妈都在人家手里攥着哩。金娃一声声哭,爹妈吓得捂了他的嘴,一遍遍哄他。

金娃一离去,老族长就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水烟也顾不得吸了。四周的人想帮他,刚一挨近就被呵斥:滚一边去,死不净的杀材!四周的人都吓坏了,说天哪,老族长这是咋了?几天过去,好不容易金娃回来了,老族长像个年轻人那样一蹦老高,迎上去一顿好搂。金娃满眼都是畏惧,只是紧咬牙关。天还亮着,老族长就房门关严,爬到炕上,说好孩儿快快为我捏弄起来。金娃又看到这红黑色的鼓鼓皮肉了,又嗅到这刺鼻的膻气了。

老族长的夜晚有多么长,只有金娃知道。他好不容易才熬过了上半夜,还有更加可怕的下半夜。下半夜老族长养足了精神,虎气生生地把小金娃耍来弄去,让其一刻也不得安生。他把金娃细长的双腿挽起、伸开,又揪紧脚腕拉成一字。有时他坐在金娃身上,压得金娃险些绝气。老族长的臀部让人想起柳木水斗,坐在金娃身上,让金娃净想死和逃两个字。

“老爷爷,俺不敢了,俺害怕了……”金娃终于发出了哀声。老族长翻着又厚又宽的眼皮说:你是我娃,你又怕个什么……这天风大得像要掀倒屋子,趁着下半夜还没有到来,金娃装着解溲出了屋门,然后攀出了院墙。他赤身裸体,没有一根布丝,到了外面才想起找块蓖麻叶子遮身。他原想跑回家去,又怕爹妈把他送回。他在自家土屋后面哭了一会儿,就往南跑了。天亮前他跑出了二十里,想起爹妈,心里一疼,又回来了。他只想趴在屋后的麻地里看他们一眼再跑——这一跑还不知猴年马月才回呢。谁知这可不是个好念头,他在麻地里迎来了早晨,也迎来了危难——还没等看到爹妈,老族长的人就围上了他们家的房子。金娃明白了凶险,拔腿就往外蹿。麻地里的鸟儿惊得满天飞,他像风一样快。可是他还想看爹妈一眼,在村头再也跑不动了。前边是呜呜响的河水,过了河就是他乡。他坐在河边一动不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了动静——老族长的人撒开在野地里,像合一面大网那样把他一下围起,捉紧。那些人对他说:这回你可死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