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岁月(第4/6页)

最为艰难的日子开始了。村头的蛮横无理,还有各种各样的传言,都让人痛不欲生。小斜眼出院前,村头甚至毫无羞耻地找到廖萦卫夫妇商量起来,其内容是天底下最奇特最无耻、也是最为匪夷所思了——他说自己也真是家门不幸啊,儿子从小就落下个不大不小的毛病,谁要一惹了他就寻死觅活,要什么家里就得给他什么——“他不过是想和咱家这个弟妹睡睡觉,想着想着也就想昏了头。反正弟妹又不是黄花大闺女,睡下又怕什么?再说这事除了咱两家人谁也不知道;睡过了,咱这笔账也就算私下结了!钱嘛,东西嘛,啥都好说!今后咱这一围遭谁都得敬着你俩,也算你俩帮了我老汉这辈子的一个大忙!”他说这些话时紧紧盯着妍子的胸部。廖萦卫当时听不太懂,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最后好不容易才从他商量的口气中醒过神来,马上大问一句:“你、你刚刚说什么?”村头眯眯眼,伸手指指妍子:“就是睡下她嘛。”廖萦卫一拳打过去,村头歪头闪过了。他站成了一个马步,抹着一头汗珠,睖睁着眼,大嘴惊得再也合不拢。廖萦卫再次挥拳时打中了,他额上立刻鼓出一个包,往上一蹿,一边跑一边回头惊叫:“啊?啊?狗娘养的,咱好心好意想私下了结,你倒不识好歹,尥起了蹶子!等我火了日你家口一万次……”

穿制服的人在一个小时之后就把廖萦卫叫走了,这些人根本不听他的任何解释。在乡派出所,廖萦卫把村头与斜眼儿子的恶行从头说了一遍,特别强调了对方提出的那个耸人听闻的“私了”方法。谁知一个瘦干干的人听了说:“你连瞎话都编不圆!你们是两个精神病!谁能当面提出干这种事啊?你大概书念多了,花花肠子不少啊,以为自己老婆长得好,就想拿她出来讹人!”廖萦卫气得七窍生烟,一时说不出话,就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旁边一个黑脸人马上亮出了高压电棒,瘦子沉着地阻止说:“慢些,用不着,他这样的孬货受不住这个。等等再说。”瘦子吸着烟,从墙上摘下一个蓝皮本子:“告诉你吧,咱经手办的案子多哩,蹊跷事儿你做梦都想不到。咱隔皮猜瓜的本事都有,不要说你那点小魔道了。赶紧从头实说了吧!免得皮肉受苦……”

他们不让廖萦卫回家,把他关在小黑屋中,让妍子每天给他送饭。穿警服的人想起什么就审问一番,如果妍子来了,就问得格外仔细和起劲。瘦子盯着妍子,哼着:“事情还不是明摆着吗?”妍子问:“什么明摆着?”瘦子说:“我一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事情明摆着。”这样问来问去,就像猫玩老鼠,过了一个星期还没有放人,并对妍子说:“你是共犯,也要随叫随到!”

妍子为丈夫四处奔波,找乡教育助理,最后又找教育局分管的一个副局长。他们都喜欢从头问起,问得很细,但就是没一个帮她。都说你这两个书生啊,现在这年头有些事也不能太认死理儿,有些事低低头也就过去了。“你们这样不行,你们这样可不行啊……”他们反复劝说,让他们今后千万和地方领导搞好关系,“本来嘛,你们和他们应该是鱼和水的关系……”副局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鬈曲浓密,最让妍子惊奇的是竟像女人一样戴了个塑料发卡。这人对妍子特别和蔼,当旁边没有其他人时,就呵着气儿跟她说话:“人人都有爱美之心啊,人啊,个个都有自己的难处啊!像我,身体多健康,家庭很不幸福……”她听不明白他的话。当她再次请求他的帮助时,他立刻变得泪水潸潸了,一下攥住她的手。她红着脸挣脱,他就呼呼大喘说:“你还、还打谱让咱活吗?我从见了你第一眼就、就没睡过一宿囫囵觉……”她好不容易才挣开了。副局长跺着脚:“我、我这就去领你男人出来,表表我的……心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