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之后(第2/3页)

“我不想再陪你,”这娘们儿转过身来对连长说,把缰绳远远扔了开去。“沃洛比约夫,我不想再陪你喝茶,因为我今儿看到你们这些个英雄,看到你,一个堂堂的连长怎么出乖露丑……”

“你看到了,”沃洛比约夫嘀咕说,“那你该开火呀……”

“开火?!”萨什卡绝望地说,扯下袖子上野战医院的袖章。“我用这个来开火?”

就在这时,当过革命法庭马车夫的伊凡·阿金菲耶夫走到我们跟前,我跟他还有几笔旧账未了。

“萨什卡,你没有什么可用来开火的,”他抚慰她说,“在这件事上,没有人可以给你定罪,可我真想给那种混入战斗却不在自己的纳甘式左轮枪里装子弹的人定罪……你参加进攻,”阿金菲耶夫猛地冲着我吼道,他脸上掠过一阵抽搐,“你参加进攻,却不装子弹……安的是什么心?……”

“伊凡,别胡搅蛮缠,”我对伊凡·阿金菲耶夫说,可他这个歪着膀子、发着羊癫疯、没有了肋骨的人,却不肯罢休,一步步向我逼近过来。

“波兰人朝你开枪,你却不回枪……”这个哥萨克一边嘟嘟哝哝地说,一边用疲软的腿晃晃悠悠地打着转。

“是的,波兰人朝我开枪,”我恶声恶气地说,“我不回枪……”

“这么说,你是莫罗勘派?”阿金菲耶夫压低声音说,往后退了一步。

“是的,这么说,我是莫罗勘派,”我的嗓门比刚才还要大,“你打算怎么样?”

“我打算证明你是在神志清醒的情况下招认的,”阿金菲耶夫幸灾乐祸地吼道,“你是在神志清醒的情况下招认的,而我呢,有手书的法律:鉴于莫罗勘派信仰上帝,可以将其枪毙……”

这个哥萨克不停地叫嚷着莫罗勘派,引来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我掉过头打他身边走开,可他追了上来,对着我的后背就是一拳。

“你没有装子弹,”阿金菲耶夫紧张地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说,手忙脚乱地试图用两个大拇指撕我的嘴,“你信仰上帝,叛徒……”

他抓住了我的嘴唇,开始撕我的嘴。我推开这个发羊癫疯的人,给了他一巴掌。阿金菲耶夫侧身倒在地上,嘴里流出了血。

这时萨什卡晃着一对乳房走到他身边。这女人把水浇到阿金菲耶夫脸上,打他嘴里拔掉了一颗长牙,这颗长长的牙齿好似光秃秃的大道上的一棵白桦,在他黑洞洞的嘴里摇来晃去。

“公鸡只惦着一件事儿,”萨什卡说道,“怎么啄对方的脸,今天这件事我真想我的眼睛让人捂住了没看到……”

她痛心疾首地说道,把被打伤了的阿金菲耶夫带到她那儿去,我则拖着沉重的步子蹒跚地朝着被加利奇连绵不断的雨水浇得滑不唧溜的契斯尼基村走去。

村子在浮动、膨胀,红褐色的泥浆从村子各处寂寥的伤口流淌出来。第一颗星星在我头顶上闪烁了一下,旋即坠入乌云。雨水鞭打着白柳,渐渐耗尽了力气。夜色好似鸟群,向天空飞去,于是黑暗把它湿淋淋的花冠戴到了我头上。我已精疲力竭,在坟墓的桂冠的重压下,伛偻着腰向前行去,央求着命运赐予我最简单的本领——杀人的本领。


  1. [75]鲍·维·萨文科夫(1879-1925),俄国革命者,既猛烈反对帝俄政府,又猛烈反对苏维埃政权。一九〇三年参加社会革命党,组织对沙皇大臣的行刺。俄二月革命后,在临时政府中担任领导。十月革命后建立秘密军事组织,企图配合协约国的入侵掀起全国性反布尔什维克叛乱。暴动失败后去巴黎,央求协约国对苏维埃政权进行干涉。一九二〇年应波兰领导人毕苏斯基邀请去华沙组织俄国志愿军团,与波兰军队共同反苏。一九二一年波苏和约签订,他经巴黎,折返苏联。一九二四年中在苏联被捕,判处死刑,后改徒刑。据称,翌年在莫斯科监狱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