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倾诉(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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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武早,这些信与其说是写给我和象兰的,还不如说是在自说自话。他处于亢奋状态,无法停止。我把这些信件小心地按原来的顺序放好,读时留心上面的标号。我想从挎包里发现其他东西,后来找出了一瓶法国香水、一支名牌钢笔。这都是给她准备的?一些印得很精致的国外酒标,如法国的胡龙丁娘麝香葡萄酒、马尔吴瓦西葡萄酒、索当葡萄酒,西班牙的塞尔葡萄酒,意大利拉可利马克里士提葡萄酒……漂亮得令人爱不释手。

他一再描述的那片罂粟使人信以为真……那个黄昏肯定是存在的。我能够想象出坐在罂粟花中的那个少女。真是悲惨。

……我必须告诉你林泉的秘密。你如果不是一个精神病人,那就无论如何不会把林泉称作医院。它其实是一个奇怪的机构……这里有些阴险毒辣的家伙,一律身穿白衣,神色诡秘,手段阴毒。我相信他们掌握了世界上某些神秘的仪器,日夜探测。他们把电极接通,让我昏昏欲睡。昏睡中有人轻轻询问,击掌,触摸,触及下体。他们的手滑润冰凉:就像一条蛇从肚子上爬过。女人是一条鱼,有黏糊糊的肚脐。有人对在耳边唱歌,说了什么难以追究。有一个胖子,这从走路的声音即可判断:慢吞吞,沉重,夯地。我那间屋子是水泥地板,后来又换成了木头地板。他走进来,我能感觉到这个人。他站在那儿,空气冷凝。所有人都要听他指挥。百分之百的官吏,百分之百的短裤……脱掉了,听诊器按在上面。凉得像冰。其中有位女士,美如天使。救星,小手。按我的肋骨,一下一下,好像在数多少根肋骨。折磨无始无终。每一天都刻在床边。我数了数,床边有二百三十条印痕。一年将过。我还没有看到外面的麦地呢,我要死了。

麦地。他们不让我看麦地。麦子长到膝盖那么高,人就可以匍匐在里面干点什么。泥土在春天里有香味。我背过一首诗,让刽子手吃惊不小。他们低估了我。眨动又小又黄的眼珠,还想传授什么至理名言。这些幻想狂、暴动者、叛徒、有怪癖的人。他们连酿酒的人都不放过。我有时怀疑这是被买通了,正把我身上的什么取走了。一些心狠手辣的家伙正做人体器官生意。我的某个器官可能已被取走。想到这里全身冷汗。朋友,你如何救我,即便有朝一日出来,也是一副残缺不全的肢体了。缺一个肾脏或……求告无门,没有证据。身上疤痕累累,很早以前的磕伤,刀伤,皆混一起。我缝过好几处,有的针眼儿发红、发紫。能做透视就好了,不过这也很难。阴谋。手脚浮肿。穿白衣服的家伙骗人,说我肥胖,这么高级的享受,必胖无疑;这么久没有接触女人,必胖无疑。我极力争辩,说多少女人,她们穿白衣服。她们笑了,说不算不算。

所有心怀叵测的人都有个记号。你只要见了这样的人,千万要躲着。一是下唇耷拉者,二是红睛人——注意,不是红眼,是红睛。如果下唇用力往下耷拉着,对不起,远远躲开好了。红睛如火,瞳仁里烧,那是妖物。嗯,我拥有某种预感。那些白衣服,女人,诱惑。她们离得很近,那时我赤身裸体,任其捉弄。她们佯装多情,引诱我吐出心中的秘密。一旦泄露,就是背叛,祖国将招致重大损失。朋友,艾克,一一提防。我在他家过夜,他把最好的顶楼给我住,说上面有个窗户,可望星星月亮。我想领略一下洋人情趣,整夜仰脸。乱糟糟漆黑一团。总之糟糕至极,如此而已。她一个劲说:你必须讲清楚。我讲清楚了。你都写在纸上。我写纸上了。她让我再想。我再想。想起来了:吃一种乌黑的颗粒,黏稠,有腥味。鱼子酱。她咂一下嘴,帮我品尝。一沓沓纸,表格,填写不完。我骂人了……那些家伙恼了。他们怀恨在心。所有不幸从这里开始。可是我敢发誓,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