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碗盐面(第2/6页)

我给抬到或拖到了那个无窗的小屋里。我记得连拉带推地给弄到了床上。梦中只睡了一个小时,催命鬼就来了。这时候是要拼命的。我用牙咬、用手抓他的眼睛、用头撞,无所不用其极地反抗,可最后还是给弄到了另一个明亮的屋子,来接受再一次审讯。

这个生不如死的时刻,这个非人的空间,让我一点点消失、溶化,成为一片乳白色的气和水,在自己的昨天里流动。我说了什么?没说什么?自己竟一无所知。对方是一两个徒有其表的人或物,是肉体和声音、气息、渣滓,生命——人的渣滓——类似于那个野物看守。他们极不满足地摇头,长叹:“唉,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我相信这句话是在问左右的人;接着是极有意思的回答——因为太有意思了,所以我竟然听懂了:

“如果脱光了怎样呢?听说羞耻心对于他们这一类……”

他们几个在交换目光。那个姑娘不好意思地去看窗外。另外两个人拍手定局:“嗯,是个办法。”

我被脱得精光的可能性很大。因为梦中是这样的。我梦见或真的看见那个女人看了我一眼。继续审问。于是继续回到梦中。

他们绝望了。有人终于提到了一些古老的方法——我听明白了,他们想好好打我一顿。有人提出后,场里鸦雀无声。这样僵持了一会儿,一个十分苍老的声音说:“我们要慎之又慎。”“为什么?”“因为,因为一些不便多说的原因,别留下伤痕……凡事都要调查研究。”一个女声说了,这是那个美丽的姑娘:“扒下衣服都一样。”那个苍老的声音说:“嗯,可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另一个男人开了一句玩笑:“这家伙有三根屌。”姑娘把脸转向了一边。

重新回到那个灾难丛生的小屋。接下去的问题是睡不成也醒不成——那个野兽小子又来了,他将一身怪异至极的气味发挥到淋漓尽致,我竟然在极端的困倦中都无法入睡。好像有一股氨水调弄的什么脏臭的浆液试图从鼻孔里通过,需要我紧紧地、紧紧地咬住牙关。我双目圆睁盯住他,让他奇怪地嗯了一声。他吐唾液,那唾液竟然是红色的。我面向自己遥远的梦境发出一声哀求:“我马上就要死了。”

穿制服的家伙把我送上囚车,拉到一个白色的屋子里,对一群正在给一个老头灌肠的人说:“他说他要死了。”一群人二话不说就剥我的衣服,四个人按住我的四肢。这场折腾一直持续了半天,我给打了许多针剂,然后重新推进那间小屋。

半夜,我真的听到了猫头鹰的叫声。

天明时分,我亲眼看到隔壁抬出了一个死人,是个青年。

2

我极力想弄明白这是在哪里?记得被带走时关在了一个全封闭的货运车里,黑得没有一丝光亮。这样当车子摇晃了多半天、在无比颠簸的泥路上拐了许多弯之后,嘭一声停下了,我的头一下给撞在了一个地方,还好,没有撞破。接着就是给推进一间又黑又小的屋子。我最想知道的就是,这里究竟是集团那一伙人私讯的黑屋子,还是转到了另一处?谁也分不清这些集团的保卫系统,因为他们在装备上完全一样,什么电击棒手铐警棍,更有带警灯警笛的巡逻车、全套的制服。就连说话的腔调也没法分辨。

“这是哪个集团的保卫部?”我问他们。

“你说什么?你是傻子吗?你管那么多?”

四周不断传来呼叫的声音,这让人毛骨悚然。有时正叫着,突然戛然而止,让人想到是一只戴了黑色皮套的手猛地扼住了呼叫者的咽喉。砰砰的击打声使人想起棍棒和鞭子——奇怪的是它们与撕心裂肺的呼喊并非同步——击打声从一个地方传出,呼喊声又在另一个地方响起。这儿更像一个古怪的作坊,如我在农村里见过的油坊之类。